六年了 三鹿那塊“石”仍堵心里

　　“結石寶寶”仍在埋怨母親“都怪你讓我喝三鹿”，心理病根仍未根除

　　成都商報首席記者 王毅 武漢報道

　　2008年6月28日

　　位于蘭州的解放軍第一醫院首例患“腎結石”的嬰幼兒，據家長反映，孩子從出生起，就一直食用三鹿嬰幼兒奶粉。

　　7月中旬

　　甘肅省衛生廳接到醫院嬰兒泌尿結石病例報告后展開調查，并報告衛生部。隨后兩個多月，該醫院接收的患兒人數達到14名。

　　9月11日

　　東方早報點名報道“甘肅14嬰兒同患腎病 疑因喝三鹿奶粉所致”，8省份發現至少91名患兒。當晚，衛生部在網站正式發文稱，經調查，懷疑三鹿集團生產的三鹿牌嬰幼兒配方奶粉受到三聚氰胺污染。

　　9月21日

　　全國因食用含三聚氰胺的奶粉導致住院的嬰幼兒1萬余人，官方確認4例患兒死亡。

　　根據事后衛生部公布的數據顯示，全國有29.6萬嬰兒被檢查出患有腎結石，11名死亡嬰兒中，不排除有6名與食用問題奶粉有關。

　　三鹿早已成為遠去的背影，但因之而來的“遺痛”，卻陣陣發作、直刺人心。我們回訪了2008年三鹿事件中的患兒家庭，雖然已經時隔六年，孩子的健康成長，依然是這個家庭的最大隱憂。

　　六年時間，包裹著無數痛心與些許改變。我們對“遺痛”的翻檢，或可曰善莫大焉；我們回頭審視，以孩子生命和健康為代價的教訓，永遠不該被遺忘。

　　7月25日，8歲的女孩周潔被推下手術臺后，麻藥逐漸失去作用。她痛得哇哇大哭，沖著媽媽喊著：“都怪你讓我喝三鹿。”母親水鳳看著女兒，瞬間痛哭流涕，她自責地不斷撞墻。

　　1歲時，周潔開始喝三鹿奶粉。1年后，三聚氰胺事件被曝光，周潔隨后也被查出患有左腎結石。此后，稍有頭疼腦熱，三鹿的陰影便籠罩著這個家庭。7月25日，他們在武漢一家結石醫院取出了在左腎內存在了6年的結石。雖然，醫生已經表明，周潔天生尿道畸形，才是引起結石的主要因素之一，但三鹿給周潔一家造成的影響，卻一直伴隨他們。

　　2008年8月，三鹿奶粉被查出含有三聚氰胺，導致全國多名嬰幼兒患上腎結石。事件曝光后，三鹿集團被勒令停產整頓，相關人士受到法律制裁。如今，三鹿毒奶粉事件已經過去了6年。一切似乎在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事實上又無人能夠忘懷。據悉，河北省女子監獄向新華社證實，三鹿女董事長田文華已從無期減刑至18年。而當年喝三鹿奶粉的孩子們，如今也已經長大，三鹿奶粉對他們的身體是否會帶來直接的后遺癥，或許很難證實，但三鹿在他們的心里，始終有一團陰霾。

　　家里還有一箱當時剩下的奶粉

　　三聚氰胺事件已經過去6年，但在周潔的家里，仍然保留著當時未喝完的一大箱奶粉，上面已經有厚厚的一層灰塵，以及一份來自三鹿的致歉信。

　　他們是湖北棗陽農村的一個普通人家。在周潔1歲時，母親水鳳便外出打工，奶粉成了周潔每日的必需品。

　　水鳳說，雖然家里條件一般，但當時選擇三鹿奶粉也是很慎重的，尤其是看到醫院懷孕的護士都在喝三鹿孕婦奶粉。

　　他們家的奶粉都是成箱買的，“當時都要七八百塊錢一箱，可貴了”，水鳳說，雖然小孩是爺爺奶奶照顧，但作為父母，他們很舍得花錢，就想讓孩子有充足的營養，健康成長。

　　“就一個小孩，把奶粉和濃一點，想著能長得胖點。”水鳳說，當時生活在農村，自己沒多少知識，就想著奶粉沖得越多越好，有時沖四五勺，有時沖七八勺。她當時怎么也想不到，這些本以為能讓孩子長胖的奶粉，竟然是“毒奶粉”。

　　當時1歲多的周潔，肚子偶爾會有輕微疼痛，爺爺奶奶沒意識到問題，都是幫她揉一下緩解疼痛。當看到電視、報紙上鋪天蓋地關于三鹿奶粉是含有三聚氰胺的毒奶粉的消息后，爺爺奶奶第二天就趕緊帶周潔到醫院檢查。

　　“雙腎積水，左腎有0.5厘米左右的結石。”周潔的體內第一次查出結石。水鳳也結束了外出打工，回到老家待了1年，帶著周潔到棗陽、襄陽的醫院求醫。

　　“各種報告單都有厚厚的一摞”，水鳳邊翻出報告單邊說，由于所去醫院的技術有限，只能對2歲的周潔采取保守治療，暫時緩解腎臟積水。

　　水鳳說，此后，他們一家就經常帶著孩子四處求醫，家里收入少了很多，“孩子有時晚上都睡不著覺”。

　　今年結石長大 必須治療

　　三聚氰胺事件發生后，三鹿廠家向周潔賠償了2000元。這樣的賠償在當地并不鮮見，水鳳哥哥的雙胞胎女兒，也獲得了賠償。水鳳看哥哥的女兒并無異常，自己也覺得沒什么問題，以為此事就此畫上了句號。此后，周潔有一次因為結石住院，她的爺爺找到當地工商局，還通過保險報銷了部分醫藥費。

　　可三聚氰胺帶來的心里陰影并沒有因此消散。因為腎積水，周潔每年都要住院，她的免疫力也不好，時常會感冒發燒，每次都要住院好幾天。“打針都習慣了，以前打針還哭，現在連哭都不哭了”，水鳳說。

　　三聚氰胺事件發生后，水鳳逐漸放棄外出打工，盡量陪在女兒身邊。她每年都帶周潔去做各種體檢。雖然除了早已存在的腎積水和結石，并未檢出其他問題，但水鳳仍舊堅持每年帶小孩去體檢：“擔心長大了留個病根。”

　　水鳳一直在想：“免疫力不好，會不會是三鹿的后遺癥？”可她也會想到：“我們也不能斷定是奶粉的原因，可能就是體質不好。”就在這樣的矛盾中，水鳳擔驚受怕地想著。想到女兒長得偏瘦，水鳳都要琢磨好久。

　　水鳳說，他們家本已習慣了“有三聚氰胺的生活”。今年，周潔的結石從0.5厘米長到了1.3厘米，到了必須要治療的階段，才讓他們家的生活再起變化。據為周潔治療的武漢京都結石病醫院醫生介紹，長大的結石會影響周潔身體器官的發育。為讓周潔早日康復，院方還減免了1萬元手術費。

　　做完手術，周潔的麻醉逐漸消散，在病床上亂踢亂抓。“當時她疼得都不知道我是誰了”，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水鳳流下了眼淚，“直到她稍微清醒，叫了我一聲媽媽，我的心才好受了些”。

　　孩子埋怨“都是你讓我疼”

　　據武漢京都結石病醫院泌尿結石外科主任胡換春介紹，周潔的腎臟和輸尿管天生狹窄畸形，尿道和腎的先天性發育有問題，畸形應該和三聚氰胺沒有關系。

　　五六年前，湖北附近的江西、河南、山東等省份的患兒陸續前往武漢的幾所大醫院治療。一位較早揭露三鹿奶粉事件的武漢某大型醫院小兒外科專家說，這些患有結石等癥狀的小孩多是因喝三鹿奶粉導致的。

　　他表示，吃奶粉患結石的小孩，多半當時會有結石，但有的是泥沙狀，不嚴重的比較容易流掉。嚴重的如果停止吃含有三聚氰胺的奶粉，經過徹底治療后，結石也不會再產生。

　　近期有媒體報道，喝三鹿奶粉的小孩疑似發育不良，對于三鹿奶粉是否會帶來后遺癥，這位不愿具名的醫生表示：“無法預測，也不能說發育不良就和三鹿奶粉有關系”。

　　對于周潔這起案例，這位醫生表示，先天畸形導致結石的可能性也很大，是不是和奶粉有關不好說。“患有結石的小孩，有不少孩子是先天畸形，也不能硬生生地和奶粉扯在一起。”

　　雖然周潔的父母也知道，三鹿奶粉并不一定會給周潔帶來后遺癥，但直到現在，三鹿給周潔造成的心理陰影還是揮之不去，她也不再喝任何牛奶。

　　兩年前，周潔的弟弟出生了，這個經濟條件并不寬裕的家庭，找到縣里面最好的商場，買了最貴的奶粉。“第一個小孩已經喝三鹿了，可不能給第二個小孩再喝三聚氰胺。”水鳳說。

　　6年過去了，三鹿董事長田文華由無期被減為18年有期徒刑。當時因三鹿事件被判刑的相關人員，有的刑滿釋放，有的因“表現好”被減刑也已經出獄。

　　現在，逐漸長大的周潔還在不斷埋怨母親：“都是你搞的，就是你讓我吃的奶粉，讓我疼，讓我做手術。”

　　每聽到這些，水鳳只能轉過頭去流淚。她抱怨自己沒有照顧好女兒，她也不知道，三鹿給女兒心里帶來的陰影還要持續多久。

(原標題：六年了 三鹿那塊“石”仍堵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