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琰 倫敦報道

　　當地時間16日午時，英國下議院文化、媒體和體育專責委員會網站公布一封前《世界新聞報》皇家事務記者古德曼(Clive Goodman)4年前寫的信，內容提到，手機竊聽當時在報社是得到編輯管理層許可并在日常編務會上被廣泛討論的。直到古德曼出事，時任主編、后來做了卡梅倫首相府新聞總管的庫爾森下令禁止再提及這種行為。

　　庫爾森還曾向古德曼承諾，如果他在法庭上承認竊聽只是他個人行為，不牽連報社或其他同事，就會為他保留工作。在承認自己單獨行動竊聽了三位皇室成員的手機語音信箱后，古德曼于2007年1月被判入獄4個月。未料2月上旬，他被報社通知“已因嚴重行為不當遭解雇”。這封信就是他于3月2日寫給新聞國際人力資源總監為自己辯解的。

　　在7月19日英國下議院的聽證會上，默多克父子和新聞國際CEO布魯克斯都反復聲稱，自己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在《世界新聞報》存在普遍竊聽的行為，此前一直以為只有古德曼一個“無賴記者”。

　　工黨議員沃森(Tom Watson)稱古德曼的信對于那些試圖掩蓋真相的人絕對是“毀滅性的”證據，默多克家族應該被召回委員會做出解釋。

　　除了假裝不知情，新聞國際高層還可能面臨另一個誤導議會的指控，公司曾向委員會否認付給古德曼封口費，僅給了他6萬英鎊工資；而一同披露的文件則顯示，新聞國際除向古德曼付了9萬英鎊工資，另加14萬賠償金，以及1萬3000鎊律師費。

　　盡管新聞集團在上周三(10日)舉行的季報發布會上竭力證明竊聽丑聞案的影響已漸復平息，但魯珀特•默多克似乎并不能確定竊聽丑聞最終將給公司帶來怎樣的損害。

　　8月16日，英國下議院文化委員會就是否公開有關電話竊聽的文件投票，工黨資深議員沃森(Tom Watson)說，這些提交給議會的文件就如“炸藥”，他本人將投票贊成公布。這些文件包括11日默多克的兒子詹姆斯就委員會提出的其是否作偽證誤導“聽證會”的問題所做的書面答復，以及其他相關證人的證詞。

　　8月15日，新聞集團在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年度報告中承認，無法預測在英國和美國展開的執法調查給公司帶來的最終結果或成本。報告稱相關行動將可能有損公司聲譽，并可能損害公司開展業務的能力，影響公司的經營業績和財務狀況。

　　這無疑會讓那些參加了上周三晚季報電話會議的分析師們感到困惑不解。當時，默多克顯得信心十足，讓投資者不必擔心。

　　他還在那天的電話里宣布，未來自己一旦“下車”，首席運營官蔡斯•凱里(Chase Carey)——而不是他的小兒子詹姆斯——將立即接替他。加上雙位數盈利的報表和繼續股份回購的承諾，新聞集團股價次日一度上漲18%。

　　“接班人”凱里

　　在新聞集團英國分支機構上月陷入竊聽丑聞后，在英國坐鎮掌管歐洲業務的詹姆斯繼承地位發生動搖，甚至默多克本人都受到質疑，被勸是時候“退居幕后”。

　　“蔡斯是我的伙伴，如果我發生什么事，我敢肯定他會立即接替。”80歲的默多克在季報發布會的投資者電話會議上如是說道。不過，已掌管新聞集團59年的默多克目前毫無去意，他解釋說，董事會希望他繼續留任首席執行官。

　　當天，默多克在媒體追問下，首次公開承認他的小兒子詹姆斯至少在短期內并非接替他的首選。

　　但值得玩味的是，默多克在那天還緊接著說，他和凱里對詹姆斯•默多克“充滿信心”。由此可見，凱里究竟是繼承人，還是輔佐幼主的“攝政大臣”，地位并不明晰。

　　一位在新聞集團工作多年的人士上周末向本報透露，有關凱里作為繼承人的說法只是默多克所言，公司董事會并沒有做出正式決定，也不允許公開談論。

　　今年57歲的凱里曾在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和HBO任職，1988年進入新聞集團，曾在該公司扮演多個角色。其間也曾離開新聞集團，擔任DirecTV的首席執行官。自2009年7月以來，重歸新聞集團的他成為地位僅次于默多克的集團二把手，擔任首席運營官和董事會副主席。

　　留著兩撇標志性翹胡子的凱里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與默多克保持著長期友誼，當他兩年前回到新聞集團時，默多克將他描述為“最親密的顧問和多年朋友之一”。

　　他喜歡喝百威啤酒，年輕時擅長橄欖球，朋友們對他的印象是，當他想要做到什么時，就會拿出一不做二不休的勁頭爭取。

　　盡管凱里的名字并不被外界所熟知，但在媒體圈子里，聲譽良好，備受尊敬。他在擔任首席運營官期間為新聞集團重塑媒體業務，采取謹慎、務實的態度，為公司在數字時代的激烈競爭下爭取增加渠道訂閱收入。

　　據說在任何新聞集團的會議上，凱里通常都是會議室里“最聰明的家伙”，他也被看作是個才氣逼人的戰略家，且不乏強硬手腕。

　　即使沒有竊聽丑聞，凱里也被認為是在默多克的家族繼承人準備好掌管集團之前，最有可能接替默多克擔任首席執行官職位的人。在截至今年6月30日的2010財政年度，新聞集團付給凱里的薪酬總價值2600萬美元。

　　有未經證實的消息說，在竊聽丑聞爆發后，凱里曾建議默多克關掉《世界新聞報》、以保住收購英國天空廣播公司剩余股權，也是他說服默多克在不利形勢下放棄購買英國天空廣播公司剩余61%股權的企圖。

　　如果不是爆發竊聽丑聞，詹姆斯可能很快就會從倫敦搬到紐約，常駐新聞集團總部。這是為最終順利接班的必要鋪墊。

　　自從比詹姆斯年長一歲的哥哥拉克蘭(Lachlan Murdoch)2005年跟老默多克鬧翻，辭去新聞集團執行副總裁職務返回澳大利亞后，小兒子詹姆斯就一直被默多克當作接班人來培養。

　　默多克跟三任妻子共有六個孩子，拉克蘭和詹姆斯都是鄧文迪之前的第二任妻子所生。

　　詹姆斯肄業于美國哈佛大學，1996年在新聞集團開始他的職業生涯，默多克曾把總部設在香港的星空電視(Star TV)交給他掌管數年。

　　在早年掌管星空衛視時，詹姆斯就是個出了名的急性子。2003年，年僅30歲的詹姆斯被任命為英國天空廣播公司(BSkyB)總裁，成為金融時報前100大公司中最年輕的掌門人，公司管理層也曾對他是否有能力和經驗領導這家公司感到焦慮。好在隨后BSkyB業績不斷提升，證明了詹姆斯堪當此任。

　　2007年，詹姆斯開始全盤負責新聞集團的歐洲和亞洲業務，鞏固了作為家族繼承人的地位。今年3月，詹姆斯被提升為新聞集團副首席運營官和國際業務主席，進一步明晰了其家族繼承人地位。

　　今年初了解該公司的人士曾對本報記者表示，默多克當時計劃在兩年內將首席執行官職務移交凱里，由詹姆斯接替凱里擔任首席運營官，自己只保留董事長職位。沒想到變化總比計劃快。

　　在7月19日和父親一道在倫敦出席議會聽證會時，詹姆斯曾否認在2009年處理電話竊聽個案時了解有關竊聽手段在前《世界新聞報》已成規模的事實，但前《世界新聞報》高管Colin Myler和法律經理Tom Crone隨即寫信給下議院，稱小默多克故意誤導聽證會，并拿出他們2008年就竊聽事件真相給小默多克寫的說明郵件。詹姆斯12日已被迫就自己是否作偽證誤導“聽證會”的問題所做書面答復。

　　待9月初結束議會休會期后，英國下議院文化、媒體和體育委員會預計將要求三個前《世界新聞報》高管提供新證據，隨后詹姆斯可能會被再次召去，向委員會做出當面解釋。

　　如果“誤導”聽證會的指稱被確認，將是犯罪行為。

　　11日英國天空廣播公司召開了竊聽丑聞爆發后的首次董事會會議，詹姆斯在會上被確認繼續擔任英國天空廣播公司董事長。

　　新聞集團“去家族化”？

　　默多克的媒體帝國包括福克斯廣播公司、二十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華爾街日報》、《泰晤士報》在內的175份報紙，擁有的衛星覆蓋五大洲。在《福布斯》“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人”名單上，默多克排名第13位，在世界上最富有的億萬富翁名單上，他也排名第112位。

　　一位長期關注媒體板塊的基金公司駐倫敦資深交易員對本報說，不管是否真的會讓凱里而不是自己兒子作為集團未來的CEO，老默多克在季報會上發布的三大信息——凱里將接任、兩位數的利潤增長以及積極回購股份——已足夠給做空新聞集團股票的人重重一擊。

　　實際上，默多克的一番話在次日就引發了幅度驚人的空頭回補和股價反彈。竊聽丑聞爆發以來，新聞集團股價下跌約20%，僅以默多克家族名下持有的12%股份計，就損失了10億美元市值。但至16日，新聞集團股價雖未能完全收復失地，但與竊聽丑聞爆發前股價差距已縮小在10%以內。

　　不過，據巴克萊銀行最近估算，若將新聞集團旗下各分支機構資產累加，新聞集團真正市值應在620億美元至790億美元，這與目前新聞集團徘徊在400余億美元的股票市值仍有不小差距。而造成這一落差的原因，在一些人看來，正是默多克。

　　作為新聞集團實際創始人，默多克多年來已習慣把企業置于大的賭注。收購美國福克斯電視網絡和英國天空廣播公司的大膽賭博給集團帶來了新的成功，但是在2005年購買MySpace卻明顯屬于判斷失誤，花費5.8億美元購買的MySpace，在今年6月以3000萬美元出頭的價格賤賣。2007年，他以50億美元收購道瓊斯，后來又不得不將其減記28億美元，折損過半。

　　盡管新聞集團就是默多克依靠冒險精神和大膽嘗試一手打造的，但作為一家上市公司負責人，默多克的冒險舉動卻越來越讓投資人不滿。

　　新聞集團內部人士說，凱里做事“丁是丁卯是卯”，在新聞集團的主要角色之一就是限制默多克家族在冒險本能下“恣意妄行”。而竊聽丑聞暴露的企業內部管控問題讓股東們對默多克更加失望，尤其是當他在竊聽丑聞爆發之初對嚴重失職的新聞國際CEO布魯克斯一味保駕護航。

　　在新聞集團獨特的股權架構中，股票分為A、B兩種，A股持有者表決權受限，而默多克家族則通過持有38%的有表決權的B股，牢牢掌握著新聞集團控制權。新聞集團的16人董事會里，除了默多克和兩個兒子，以及即將進入董事會的女兒，多數董事會成員都是忠于默多克的前任或現任高管，愿意為這個家族效力。

　　在竊聽丑聞案爆發后，新聞集團A股持有者們提出，公司必須從最高層改革，改變一個由內部人組成的對默多克唯命是從的董事會，并廢除默多克借以掌控公司的雙級股權結構。

　　一群股東稍早也在美國特拉華州起訴新聞集團，指控公司在收購默多克女兒伊麗莎白的英國電視制作公司Shine Group時搞裙帶關系，將新聞集團形容為默多克可以隨意索取的“家庭糖果罐”。此前默多克花了4.15億英鎊收購伊麗莎白的Shine Group，并讓女兒進入新聞集團董事會。

　　“作為上市公司，新聞集團是不透明的，甚至考慮由子女繼承。”從事全球公司治理和會計風險評級和研究的Governance Metrics International(GMI)全球研究總監賈瑞特(John Jarrett)說。包括GMI在內的不止一家評級機構，都將新聞集團的治理標準評級定為最低的“F”級。

　　2007年時，新聞集團股票市值還達700億美元。過去4年里，集團股價下跌約27%。相比而言，已全盤交由職業經理人團隊打理的另一家老家族企業華特•迪士尼，同期股價則上升超過10%。

　　默多克本人在電話會議上半開玩笑地說，希望他的職位交接工作不會是在“不久的將來”。但投資者們則越來越期望，默多克能在未來幾年內讓位于凱里——由后者將新聞集團轉變為由專業人士運營的全球企業，讓公司經營的出發點不再圍繞家族利益，而是投資者利益；并在一位獨立的新董事長帶領下，重整公司董事會和股權架構。

　　新聞集團未來將繼續家族企業模式還是走向真正的公眾公司，也許還將取決于默多克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