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元旦剛過,春節將至,本是合家歡喜的時候,但生活在內蒙古托克托縣的多位村民卻致電中國之聲新聞熱線并憂心忡忡的告訴記者,好日子是別人的,自己根本樂不起來,因為他們所生活的村莊多年來一直被熏天的污水和臭味重重包圍,新的一年,他們希望問題能得到解決。記者調查后發現,在一片片偌大的“污水湖”邊,不僅樹木死亡,土地無法耕種,就連部分村莊的飲用水源也已遭到污染。詳細情況請聽中央臺記者白宇的報道:
記者:
李茂今年60多歲,家住內蒙古托克托縣樹林村,記者還沒進門,屋子里就傳來了令人窒息的咳嗽聲。
【錄音】
李茂:(咳嗽)
記者:您怎么咳嗽的這么厲害呀?
李茂:這種情況,和臭水有關系了嘛(喘氣),嗆的人受不了。
村民們說,常年咳嗽氣喘的人不在少數,這都是因為臭水造成的。村民謝月碧:
【錄音】
謝月碧:(氣喘)我反正就是坐在這就跟好人一樣,不能行動,一動就喘。有三四年的時間了。
記者:什么原因呀?知道嗎?
謝月碧:就是它這個臭弄的,就是閉氣了,一聞到這個味道就喘不上氣。
官地營村民李候喜幾年前得了甲亢,給他看病的醫生曾告訴她,這個病可能和村里吃的水有關。
【錄音】
李候喜:說是甲狀腺還是甲亢啊,大夫說和你們這個地方吃的水也有關系,我們小姑子也是這種病。
記者看到村民賀吉眼時,他正把奶瓶里的奶滴在手腕上測量溫度,又加了一點熱水后,才把奶嘴放進了懷里抱著的那只小羊羔的嘴里。村民們說,草原上本是放牧牛羊的好地方,但自從幾年前數百只羊喝了地上的污水死了以后,很多人都不敢再養羊了。在賀吉眼看來,羊已經成了他家的寵物。據樹林村約10公里外的官地營村口,一位牧羊人正把一群口渴難耐的羊趕離水邊。
【錄音】
牧羊人:去~~(趕羊離開)
記者:這里的水羊不能喝嗎?
牧羊人:這水不能飲,這是那邊流過來的臭水,羊不能喝,喝了打羔子,流產了。
村民們說,除了人和羊,附近的土地和樹木也遭到了破壞。村民李盛告訴記者,他家共有承包地和開荒地120畝,現在40畝地已經被臭水淹毀,這讓他蒙受了不小的經濟損失。
【錄音】
記者:臭水來了以后,你這120畝里有多少畝地收到影響了?
李盛:40來畝。就是淹壞了,基本就是堿化了,不長苗了。
村民們告訴記者,自己的30年承包地到2027年才到期,但現在被臭水淹過的土地都已經不能耕種, 澆地的時候,水沾在身上都會過敏,而解放初期挖的黃河灌渠現在常年流存著污水。
【錄音】
村民:本來是黃河灌渠,但現在長流臭水,流黃河水時間短,流臭水時間多,只有澆水的時候流黃河水。
記者:溝渠里的土呀,泥呀……
村民:污染了。
記者:對莊家會有影響嗎?
村民:肯定會有,就是人是看不出來。
記者:那你們自己吃種的這些玉米口感上有變化嗎?
村民:咱們這沒人吃這個玉米。
官地營村至今還在喝村里打的機井水,村民們沒辦法證明自己患病和水有直接的關系,但對“臭水有毒”深信不疑。
記者把在村民家提取的水樣帶回北京,經國家食品質量安全監督檢測中心檢驗后發現,官地營村民每天喝的機井水共有包括渾濁度、異臭、異味在內的4項指標不符合國家飲用水標準。其中,渾濁度是國家飲用水標準上限的兩倍,砷含量是國家飲用水標準上限的4.8倍,氟化物含量是國家飲用水標準上限的1.8倍。華中科技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環境毒理學教授吳志剛:
【錄音】在這兩個典型的環境污染物超標的時候,就會出現中毒的情況。長期飲用高氟水,可以誘發氟斑牙、氟骨癥。長期氟中毒導致氟骨癥的人有時候會出現手指關節變形或者脊椎變形,駝背。有的人終日腰桿不能直立,幾乎喪失了勞動能力。長期飲用高含量的砷的水會導致多臟器的損傷以及腫瘤發病率的明顯上升。另外,國際癌癥研究機構已經確定它為致癌物。它對DNA的損傷,對腫瘤細胞的促生都有很大的作用。
主持人:
記者走訪了托克托縣數十平方公里內的多個村莊,村民們普遍反映,臭水和臭水散發出的臭味對人畜健康、土地、植被都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那么,村民們說的臭水究竟什么樣?有多少?臭水的源頭又在哪呢?記者就此展開了調查。
記者:
村民們說,離村子1公里左右,有一片巨大的“污水湖”,村里被污染的井水就是從“污水湖”底滲漏過來的,村里得大脖子病的人就是因為喝了被污染的井水。
按照官地營村民的指引,記者順利地來到“污水湖”邊,爬上數米高的土壩后,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土壩里盛滿了紅褐色的湖水,土壩上看不出有任何防滲漏的設施,透過土壩,湖水滲滿了“湖”邊縱橫交錯的水溝,湖面一眼望不到邊。記者駕車測量后得到的數據顯示,這個“污水湖”的寬度約1.3公里,長度約2.7公里,總面積約合350萬平方米,這個面積相當于8個天安門廣場的大小。
伍什家村支書王玉璽告訴記者,這片“污水湖”地跨多個村莊,總面積約五千畝。因為污水存放量大、異臭難當,引起附近村民強烈不滿,作為補償,排水單位每放一天水會給自己所在的村里4萬塊錢,而這樣的污水湖還不只這一處。
【錄音】
王玉璽:他是放一天給4萬,每年在我們村范圍內放15天,比如像你們看的那個,那是一個地方,古撐 (音譯)還有好幾個地方。
沿“湖”邊的污水溝逆流而上,大約走過12公里后,又是一處土壩出現在面前,黃褐色的污水就是從這里流出來的。與此同時,“防治污染”四個大字赫然寫在排污管口上方的墻上。附近村民說,這是縣里建的氧化塘,專門用來儲存污水,這些池子盛不下的時候就會開閘放水。記者看到,村民們所說的氧化塘一共有三個,氧化塘邊,大片的紅柳樹已經枯死發干,樹叢間被水沖刷后的地面上翻起了干裂的褶皺,白色的鹽堿狀物附著在污水流過的地方。氧化塘看管員:
【錄音】
看管員:你看這個池子的寬是300米,長是900多米,這是一個。那個是個300米見方的。反正每天從這來得水就一萬五千來方,每天池子里的水面上漲6公分……進水就是從這進來…。。埋的暗管……都是暗道。
這里的暗道會通向什么地方?污水的源頭究竟在哪呢?五什家村支書王玉璽:
【錄音】
王玉璽:水是全年流,每天流,24小時流,它是經過地下管道從藥廠放過來的。
王玉璽說的藥廠指的是石藥集團中潤(內蒙古)有限公司。據了解,被內蒙古當地媒體稱為“世界上最大的抗生素生產企業”的石藥集團早在2004年就在托克托縣工業園區投資建廠, 2008年該公司成為國內青霉素行業率先通過環保驗收的企業。記者通過衛星導航看到,石藥集團中潤(內蒙古)有限公司距離這片“污水湖”的距離約23公里。那么,石藥集團有必要埋下這么長的地下排污暗溝嗎?王玉璽說的話會是真的嗎?
記者一路追隨通風井,最終被帶到了20多公里外的內蒙古托克托工業園區。園區管委會副主任肖文偉的一席話,讓記者終于找到了答案:
【錄音】
氧化塘那個地方是所有的水,不管是化工的,制藥的,生活污水,所有的水都匯集在那個地方了。
主管環保排污的肖文偉向記者提供了一份托克托投資指南,據記載,托克托工業園區規劃面積65.8平方公里,分為電力能源、生物制藥、金屬冶煉、化工等五個服務區。園區內石藥集團、神州制藥,中牧生物藥業、金達威藥業等赫然屹立。托克托工業園區管委會副主任肖文偉說,經處理后達標的水進入中水回用,不達標的則排向氧化塘:
【錄音】
這么多都是生物制藥企業,水是源源不斷,我們現在是每天一萬五千方水。有石家莊制藥,廈門的金達威,中牧制藥,神州藥業,還有我們地方的兩個。污水處理廠處理到國家一級B標準,COD60,處理完以后,中水回用又回來了,剩下的,濃度就高了,因為中水回用把所有的凈水都拿走了,剩下的東西,就是濃縮水就留在這了,然后這個水又流到氧化塘里,然后經過蒸發就解決了,你現在看到的水的濃度是不達標的。
我國《水污染防治法》第九條和第三十六條明確規定,排放水污染物,不得超過國家或者地方規定的水污染物排放標準和重點水污染物排放總量控制指標。禁止利用無防滲漏措施的溝渠、坑塘等輸送或者存貯含有毒污染物的廢水、含病原體的污水和其他廢棄物。
臨行前,托克托工業園區管委會副主任肖文偉告訴記者,污水處理的問題并不是沒辦法解決,只是成本太高。
【錄音】
到現在為止,抗生素的水還是很難處理到達到國家標準的水,如果說要達標,他的成本太高。第二條,抗生素的企業,如果他的技術要用新的手段,那么產生的三廢就很少了。
面對如此生存現狀,村民們憂心忡忡。
【錄音】
臭水來了,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就是快死的時候了,下一代影響的更厲害,我有兒子,我有孫子,還有子子孫孫,這個影響太厲害了。
如此大面積的污水常年散發著異臭,村民飲用水水源已被污染,當地環保部門是否知情?動輒占地數千畝的坑塘是否獲得了國土部門的審批?黃河灌渠淪為污水溝,又該由誰來負責呢?
有關事件進展,中國之聲將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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