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拯救兩個地方:一是民勤,二是敦煌。它們都被沙漠包圍著,決不能讓它們成為第二個羅布泊和第二個樓蘭。” 10月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甘肅調研時說。早在2006年和2007年全國“兩會”期間,溫總理在甘肅代表團就兩次提出這四件事:一是決不讓民勤變為第二個羅布泊;二是一定要保護好敦煌的生態環境和文化遺產,三是要保護好祁連山冰川,四是防治黑河、石羊河沙化和河西走廊地區耕地鹽堿化。
民勤,堅守者的治沙試驗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包銳 ★李開南/甘肅民勤報道
沈嘉道,64歲的下潤村村支書走出自己的院落,房前屋后的白楊樹、沙棗樹呈干枯狀,而村子100米之外就是茫茫無際的騰格里沙漠。
這個民勤北邊東湖鎮的村子與民勤縣一樣,曾經是一片肥沃綠洲。
如今綠洲不再,這個中國甘肅省西北部的縣被人稱為“最危險居住地”。
兩大沙漠騰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侵襲著各類荒漠化土地面積已達94.5%的民勤縣。
一輩子與沙漠打交道的老人
9月1日上午,天色陰沉,接連幾場細雨讓沙漠邊緣的氣息不那么干燥。
沈嘉道從家中走到100米之外的茫茫無際的騰格里沙漠。
沈嘉道記得,小的時候,村邊的柳林湖還沒有干,野鴨成群,蘆葦茂密,沙漠則在村莊500米之外。到上世紀80年代,肆虐的流沙開始向村莊一步一步逼進。
沙奪良田,人窮思走。上世紀90年代開始,村子里的人陸續遷移到內蒙古的左旗、右旗、新疆等地,村民由原來的近1000人銳減為500多人。
沈嘉道的兩個兒子也是在那時去了左旗,在那里安家,打工為生,兩個女兒則在縣城工作。偌大一個院子,十余間房子,只有沈嘉道和他的老伴守著。
近些年來,下潤村一帶水位逐年下降,天氣干旱,沙漠化一年比一年嚴重。“不治沙人無法生存,人退走則意味著沙漠前進。”沈嘉道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刮一場風,莊稼就埋掉了!”
一輩子與沙漠作斗爭的沈嘉道,三十多年里他挨家挨戶上門動員,帶領村民種樹治沙。
“冬季壓沙,春季造林。”數十年光陰,沈嘉道和村民先用麥草將沙隔成一個個小方格,然后栽上花楊、梭梭、茅條、紅柳等沙生植物,再從村里拉來一車車水,一株株地澆。百萬株沙生植物牢牢地固住了一個個流動的沙丘,也樹起了一道3公里長、5000多畝的防沙林帶。
2002年的冬天,沈嘉道到內蒙古左旗看望兒子,獲知當地人在梭梭上嫁接肉蓯蓉賺了錢,他眼前一亮。肉蓯蓉有極高的滋補藥用價植,素有“沙漠人參”之稱,但只寄生于梭梭根部。
他買了6000多元的籽種,并請來一名技術人員指導六個社的村民在梭梭草上嫁接肉蓯蓉。有了肉蓯蓉,1500畝的梭梭草再按戶劃給村民。
第三年,種在沙漠里的肉蓯蓉陸續長出來了。也是在這一年,依靠種肉蓯蓉,村民人均增收100多元。一位村民一根肉蓯蓉就賣了600元。
肉蓯蓉嫁接梭梭草這一技術,去年也從下潤村推廣到了東湖鎮附余村、維結村、正新村這些沙漠邊緣的村子。“規模很小,但一本萬利。”據了解,1公斤肉蓯蓉售價30多元,曬干之后可賣到80多元。
“人心穩住了,沙漠就治住了!”
這是這位老人歷經滄海之后的治沙名言。他盼望著生態改善了,幾年之后兒孫們能從左旗返回家園,卻又希望他們在外面過得好,永遠也不回來!
正新村的人口轉移試驗
同樣在東湖鎮,一個與騰格里沙漠幾乎是零距離接觸的村莊——正新村,正在進行著一場“沿邊沿沙生態公益性人口轉移”的試驗。
之前,這個村莊面臨的困境是:生態日益惡化,水質礦化度升高,土壤鹽漬化加劇,次生鹽漬化和沙化程度嚴重。
一部分人遷移了,剩下的人繼續堅守著。目前,這里是湖區重點貧困區和生態惡化區,全村無深井,主要靠河水灌溉。
這場試驗的發起者是民勤縣政府。按計劃,這里的農戶將不再耕田種地,由農民一變而成為住在沙漠邊緣的“城鎮居民”。他們的耕地經整體規劃后,全部轉為生態用地,種上紫花苜蓿、甘草、菊芋、枸杞。
一位鄉鎮干部告訴《中國經濟周刊》:“政府對試驗區確定的生態農戶每年發放一定金額的生態專項補助。”
相應的,村上成立專業養殖經濟合作社,發展養殖業;轉換身份的農民被組織成治沙工人,成立“防沙治沙協會”,組建專業防沙治沙隊伍。
2008年3月,正新村有331人成為第一批“生態公益性人口”轉移對象。當地政府與農戶簽訂了事業轉移合同書,并辦理了農轉非手續和享受生態專項補助手續,成立了“東湖鎮正新村風沙治理協會”。
一年之后,一個比較明顯的效果是,這里的水資源消耗總量下降,生態用水量增加,單方水效益提高。
此外,這種模式實行后,用水結構漸漸趨于合理。實施前種植業用水、生態用水、生活用水比例為 94:0.7:5.3,實施后種植業退出生產,生態用水、生活用水比例調整為87:13。
在青土湖以東、正新村以北的沙漠上,正新村村支書雷立業帶領村民們用一年的時間完成了長6公里、寬600米、面積達1800畝的壓沙工程,并栽植了梭梭,成活率達90%以上。
“村子里建起了5個養羊小區,全部用紫花苜蓿喂養。”站在沙丘的高處,看著腳下的梭梭、茅草、沙棗樹,雷立業感覺到了希望。
他算了一筆經濟賬,每位村民當年可獲得生態專項補助2200元,農村低保180元,壓沙收入1600元,種草等收入520元,比試驗前增加700元。“這可是實在在的收入啊!”
一位當地干部說:“收入提高了,群眾壓沙積極性明顯高漲,一年的壓沙面積超過近3年之和。”
正新村的做法,已經對周圍的村子產生了影響。
農民變為治沙工人
民勤綠洲外圍風沙線長達408公里,其中西線達274公里,有亟待治理的流沙面積60萬畝,沿線有9個鄉鎮,涉及人數40157人。
據介紹,從2009年起到2020年,民勤將用10年左右的時間,在上述區域內全面推行生態移民新路徑、新模式。
一位東湖鎮的基層干部認為,應該將民勤沿邊沿沙生態公益型事業轉移區建設申報為國家項目,采取中央、省、市、縣分級負擔的方式,每年為轉移區群眾按全縣農民人均純收入的一定比例落實生態專項補助,并進行動態監控。
針對民勤生態治理的特殊性,有人建議將“生態移民”全部轉為城鎮戶籍并納入城市低保范圍,按“正新模式”實行公益型事業轉移。
東湖鎮黨委書記潘有維表示:“這種做法使農民變為治沙工人,使原來的耕地改為草地,對于今后的生態治理和保護家園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據介紹,今年,試驗區范圍將進一步擴大,正新村剩余的村民將全部納入,其戶籍仍保留為農村戶口,但耕地全部退出進行生態建設。預計每年可在青土湖邊緣完成壓沙造林工程4200畝。
民勤縣宣傳部長閻德倫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這種試驗區的建立,為生態治理開創了新的模式,尤其是將農民變為治沙工人,將耕地變為林草地,將農用水變為生態水,實現經濟、生態和社會‘三贏’。”
治沙之困
地處河西走廊東北部、石羊河流域下游的民勤小城,其東、西、北三面被騰格里和巴丹吉林兩大沙漠包圍。全縣總土地面積2385萬畝,其中荒漠化土地面積達2280萬畝。
如今,它已經是甘肅乃至全國荒漠化面積較大、危害最嚴重的縣份之一,在地理和環境梯度上,處于全國荒漠化監測和防治的最前沿,也是全國四大沙塵暴策源地之一。
全縣森林覆蓋率由上世紀50年代初的3.4%提高到了現在的10.87%。一個外鑲邊、內建網、喬灌草相結合的防護體系已初步建成,發揮了調節氣候、保持水土、防風固沙、綠化環境等綜合效益。由此,民勤多次被國家、省、市評為“治沙造林先進縣”和“造林綠化先進縣”。
然而,隨著全球氣候的演變和生態環境的進一步惡化,民勤治沙,形勢仍不容樂觀——
2008年,這里出現沙塵及揚沙天氣18天。
受水的制約和沙的破壞,全縣沙化耕地達10萬畝,退化草場達400萬畝,沙化林地達50萬畝。每年因風沙災害造成的直接損失近8000萬元。
縣境內濕中生植物系列已殘敗消失,有13.5萬畝沙棗林枯梢死亡,35萬畝白茨、紅柳等天然植被處于死亡和半死亡狀態。歷來被視為農田保護屏障的柴灣植被已萎縮,名存實亡。
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是,僅靠民勤自身的力量,已經很難遏制荒漠化蔓延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