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平 懷來報道

　　8月21日，北京市水務局局長焦志忠向外界宣布，官廳水庫恢復了飲用水源地功能，成為北京的應急備用水源。這一消息給明年北京奧運會期間的供水安全又加了一道保險。

　　1997年，由于水庫上游流域工業造成的嚴重污染，作為北京城市生活水源的官廳水庫被迫退出北京飲用水系統。此后在中央政府的強力協調下，官廳水庫周邊的河北、內蒙古等相關地區以犧牲自身經濟發展為代價采取了“非常措施”。10年之后，終見起色。但在這一區域，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仍在繼續。

　　恢復供水的水庫

　　8月28日中午，官廳水庫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銀光。雖然水面仍然帶些墨綠色，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油漬。但在整個水域已經找不到原來那種墨黑發臭的水域。

　　水庫岸邊聚集了不少垂釣者，看上去他們收獲頗豐，浸在水中的大魚簍里不斷翻騰。河北省懷來縣城的退休教師趙老師每個星期都會跟幾個老同事來這里釣魚，他向記者展示他上午最大戰果，一條三十厘米長的官廳魚。“現在的水質好多了，前幾年在這兒很難釣到這么大的魚。”

　　趙老師說，三年前這個水庫里很難釣到魚。“釣到了也不敢吃，全都喂狗喂貓了。”情況從2005年開始好轉，這里的水面開始變清，魚也多了起來。

　　這是最近幾年官廳水庫水質恢復工程的成果。

　　按照國務院2002年公布的《21世紀初期首都水資源可持續利用規劃》，國家已先后投資69億元恢復官廳水庫的飲用水功能。

　　在位于官廳水庫上游的黑土洼，采用德國技術的250畝人工濕地已經開始全部發揮作用。這項工程是官廳水庫的第一道生態屏障。永定河上游受污染的河水通過濕地旁的設備處理之后，再流入人工濕地碎石床，經過幾次水生植物和碎石過濾、凈化，最后污染物總量可以削減三到五成。這只是保護官廳水庫水質諸多努力的一部分，它每年可深度處理2590萬噸受污染原水。

　　類似的濕地生態凈化工程還有4處。此外，治理措施還包括上游及周邊地區建立生態保護區限制工業農業發展、投巨資興建25處污水處理設施等。

　　焦志忠局長介紹，經過一年的監測，水庫全年穩定在三類水質水平上。按照飲用水標準，三類水質可適用于集中式生活飲用水源地二級保護區、一般魚類保護區及游泳區。而北京市方面計劃到2010年，使整個官廳水庫的水質達到二類標準，經過常規凈化處理即可供生活飲用。

　　此前的官廳水庫局部區域超過五類水質，沒有任何使用功能。用一位官廳水庫管理處工作人員的話說：“大老遠都能聞到臭味。”

　　污染倒逼

　　北京市水務局專家介紹，官廳水庫的污染問題要從1970年代說起。

　　1972年的春天，懷來、大興縣一帶的群眾吃了官廳水庫的魚后出現惡心、嘔吐等癥狀，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原國家計委和原國家建委隨后向國務院作出 《關于官廳水庫污染情況和解決意見的報告》，稱“經化驗，證明水質已受污染，并有急劇增加的趨勢，水庫盛產的小白魚、胖頭魚，體內滴滴涕(DDT)含量每公斤達兩毫克，嚴重超標”。

　　當年春天從水庫收購的4萬斤魚，也因此沒敢出售。

　　隨后的調查結果表明，官廳水庫水質惡化是由于水庫上游受到沙城、宣化等地工業廢水的嚴重污染。 原國家計委的報告還指出，“官廳水庫受污染，勢必直接影響北京市的地面和地下水的水質。保護官廳水庫的水質，是關系到首都用水安全的一件大事，是一項嚴肅的政治任務。”

　　后來

周恩來總理親自過問并作出批示，同意這份報告的建議，組織各地進行檢查，認真規劃治理。懷來縣環保局王局長介紹說：“這件事拉開中國環保事業的序幕，后來有關環保的理念都是在這里第一次得到應用，像重大項目的環評，都是從這里得到啟示提出來的。”

　　盡管由副總理萬里任組長的 “官廳水庫水源保護領導小組”做了大量細致艱苦的工作，但隨著周邊工業經濟的發展，官廳水庫的水質仍在惡化。直到1997年，北京部分市民發現來自官廳水庫的水有異味，官廳終被迫退出首都飲用水源。

　　而隨著北京地區供水日益緊張，尤其是面對2008年奧運會的壓力，官廳水庫的治理再次作為一項政治任務被提了出來。而治理的重點地區不在北京，而在河北、山西、內蒙古等上游和周邊地區。

　　環保之痛

　　8月28日上午，農婦張玉鳳正跟兒媳在水庫畔忙著采摘葡萄。這位60歲的農婦就出生在永定河邊一戶漁民家。

　　為建官廳水庫，懷來縣付出了巨大代價：49200人移民，包括原懷來縣城在內的80多個居民點和15萬畝耕地被淹。這是懷來縣最富饒的糧倉和花果園。

　　雖然官廳水庫80%的水面位于河北省懷來縣境內，但從它建成那天起就由北京市管理和使用。一位已退休的懷來縣政府人士說：“我們經常收到來自北京的文件，開頭就是‘我市位于貴縣之官廳水庫下游，請你們……’”

　　而隨著近年來華北地區水資源緊張，北京市完全禁止周邊縣市從水庫取水用于生產和生活，圍繞水庫發展漁業和旅游業的努力也受到阻撓。

　　葡萄田邊就是張玉鳳家的玉米田，瘦小的玉米稈兒高不過膝蓋，枯黃的玉米葉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大部分并沒能結出玉米棒子。她忍不住嘆氣：“今年肯定是絕收了。”

　　“旱吶，今年就沒怎么下雨。”盡管離她的玉米田不到2公里就是水面面積4.7萬平方公里、庫容22.7億立方米的官廳水庫，但早在十幾年前張玉鳳就被告知，她不能用這些水。“村干部說這是給北京的水，早就不讓用了。”

　　而到了2005年，官廳水庫開始禁漁。現在每年9月份之前都是禁漁期，張玉鳳兒子打魚用的皮筏子被派出所沒收了，“公安說我們打魚影響水庫的水質，北京那邊不讓打了。”

　　錯失發展機遇

　　懷來縣的官員則更痛心于，為了保護官廳水庫的水質，“懷來錯過了最好的發展機遇。”

　　懷來縣政府一位官員用 “自斷手臂”來形容該縣為保證官廳水庫水質所做出的努力和犧牲。

　　從1972年起，該縣先后關停了大批的企業。其中的沙城農藥廠曾經是建國初期華北最大的農藥生產基地，1998年這個效益極好的農藥廠被關停。

　　據悉，從1996年到2004年，整個張家口地區先后投入近7億元治理官廳水庫周邊的污染源。整個張家口市取締的污染企業達486家，256家停產，由此帶來的經濟損失和社會矛盾成為當地發展的主要負擔。

　　而想新上項目，更是難上加難。張家口地區定下了一個鐵的原則：有可能危害官廳水質的項目，不管經濟效益多好，一律不批。懷來縣環保局王局長說：“很多眼睛在盯著我們，每年都有好幾個工業項目因為環保的問題被叫停。”

　　據該縣發改局一位負責人介紹，葡萄及其

葡萄酒釀造是懷來縣的支柱產業，但這一支柱產業也面臨被叫停的局面。“我們向省環保局反映，除了洗葡萄可能排放少量污水，葡萄酒產業沒有任何污染，但省里還是不同意。”

　　而為了保證官廳水庫的水量，該縣一位官員說，“我們幾乎是從牙縫里擠，確保每年節水1362萬立方米。”

　　該縣水務部門提供的一份資料顯示，從2006年起至今，在自身遭遇空前干旱的情況下，連續兩年官廳水庫應急調水800萬立方米。

　　去年曾有北京市官員找到懷來縣，希望能將該縣幾萬畝水稻田改成旱田，北京市可以每畝補貼數百元。前述懷來縣發改局負責人告訴本報，“這件事我到現在還硬頂著沒答應。”他表示，“懷來縣的水田如果改成旱田幾乎就不能耕種，北京市提供的那點補貼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他說：“北京市也承認，懷來為保護北京的生態環境做出了巨大犧牲。什么叫犧牲？說白了就是從懷來老百姓的口袋里掏錢啊！”

　　在這位官員看來，水源地的政府和群眾正在為保護北京犧牲自己的發展機會，北京應該認真考慮對水源地的補償問題。“但遺憾的是，北京在這方面做得并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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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