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戰”或將吞噬銀行業千億利潤

　　存款利率上限調至基準利率1.1倍，分析認為銀行業利潤可能損失5%至10%，銀行轉型面臨生死考驗

　　有一筆定期存款即將到期的劉女士這幾天緊盯各家銀行的存款利息。“以前各家利息一樣，找一家方便的地方存了就可以了，這幾天銀行“一天一價”，存款也成了一個技術活。”劉女士笑言。

　　另一邊，一股份制商業銀行資金部的韓經理也是每天都在關注同行的利率調整。

　　6月7日，央行不僅宣布降息，更重要的是擴大金融機構存貸款利率浮動區間，將存款利率上限調整至基準利率的1.1倍。這是央行首次打開存款利率上浮空間，意味著本輪利率市場化改革邁出重要一步。

　　目前，利率市場的競爭已被攪動，差別化存款利率已成格局。分析認為，央行此舉只是為下一步的改革鋪路，不排除將來繼續擴大浮動區間。同時這也被認為是對銀行暴利問題的回應，整個銀行業的利潤一年或將減少千億元，銀行轉型面臨生死考驗。

　　利率“價格戰”打響

　　中小銀行率先公布存款利率上浮1.1倍，四大國有銀行宣布跟進，上調幅度為1.08倍。

　　“雖然業內一直預期利率市場化改革將逐步開展，但是沒有想到這么快，而且還是跟著降息一起來的。”一位銀行界人士如此評點這次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時機。

　　央行6月7日決定，自6月8日起將存款利率上限調整為基準利率的1.1倍；將貸款利率下限調整為基準利率的0.8倍。央行同時宣布降息，一年期存貸款基準利率分別下調0.25個百分點。調整后，一年期存款利率為3.25%，一年期貸款利率為6.31%。

　　6月7日當晚，一家城商行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商量調價方案，也打探了一下同業的調價方案。

　　6月8日，新政執行首日，杭州聯合銀行、寧波銀行、蘇州銀行、廣東華興銀行等中小銀行率先公布了存款利率上浮方案，一年期以下存款利率上浮1.1倍，打響了漲價攬儲的第一槍。

　　隨后，四大國有銀行步調一致地宣布上調幅度為1.08倍。

　　“沒想到國有大行會反應這么快，我們原本以為大家都要觀望一陣子。”股份制商業銀行的韓經理告訴記者。事實上，國有銀行一直以來擁有存款優勢，吸儲的壓力并不大，國有銀行的積極調價讓股份制商業銀行有些措手不及。

　　6月9日，大多數銀行的總行都在開會，議題都是如何應對同業的存款利率調整，部分銀行在壓力中倉促公布了調價方案。6月10日，部分股份制銀行又調高了前一日才對外公布的利率。

　　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微博)認為，今后，銀行存款利率一天一變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可以肯定，存款利率的調整肯定會比以前更加頻繁。小銀行跟隨大銀行提高存款利率，這種行為是比較理性的選擇。因為目前大型商業銀行在市場中的號召力比較強，小銀行根據其價格參考定價，至少能保證不會存在太大的風險。

　　尚未現大量資金搬家

　　存款利率上浮1.1倍可對沖降息影響。業內人士稱暫未發現大量資金搬家，不少儲戶還在觀望。

　　“目前暫未發現大量儲戶把存款從利率低的銀行取出來存進利率高的銀行的現象，不少儲戶還在觀望，可能還沒反應過來。不過隨著銀行利率市場的逐步放開，銀行將面臨激烈競爭。”韓經理表示。

　　在基金、理財、股票、信托等多種投資渠道并起的今天，儲蓄存款逐步從銀行體系流失是銀行面臨的共同問題。2012年前5個月，有2個月的存款規模出現負增長。

　　民族證券分析師陳偉表示，央行賦予銀行上浮存款利率1.1倍的權利，這無疑有利于對沖降息可能帶來的負面作用，降息后上浮1.1倍，存款最高利率將可達到3.575%，超過降息前的水平，這將有利于減少降息可能帶來的銀行儲蓄流失現象。

　　另一家城商行人士表示，其實對銀行來說，個人儲蓄客戶還是小頭，他們最為看重的是企業客戶，企業客戶的存款動輒上億，甚至百億。以100億元1年期定期存款為例，利率3.575%和3.5%所獲得的利息將相差750萬元，這對企業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收入。

　　盡管銀行紛紛跟進上浮利率，但攬儲大戰目前并不會發展為惡性競爭。按照央行此次劃定的浮動范圍，3.575%是目前一年期存款利率的上限。郭田勇預計，目前的這種利率水平至少要保持半年左右，才能夠讓銀行充分消化。

　　中金研究報告指出，中小銀行面臨貸存比的壓力，將有動力積極上調存款利率至上限水平，而大銀行若出現存款流失嚴重的情況，將跟隨上調存款利率以保護市場份額。但是，若信貸需求繼續回落，且貸存比壓力緩解，大銀行也可能更加理性，如香港市場上大型銀行存款利率往往較小銀行低25個基點左右。

　　銀行暴利將被削減

　　存款利率調高之后，銀行的利潤空間受到壓縮，據估計，整個銀行業的利潤一年或將減少千億元。

　　“商業銀行的資金規模比不上國有銀行，把存款利率抬到很高，甚至最高，但這勢必會犧牲自己的利潤，中小銀行面臨的挑戰更大。”城商行人士說。雖然中小銀行在面對存款利率放開時表現得更加地積極，但他們受到的利潤壓力也由此增加。

　　存款利息是銀行向儲戶支付的資金成本，再將從儲戶吸收的資金放貸，收取貸款利息，而存款利息和貸款利息之間的價差就成為銀行的利潤來源。央行通過此次擴大存款利率的上浮和貸款利率下浮空間，將這種價差逐步縮小。郭田勇表示，據他估算，此次銀行紛紛調高存款利率之后，銀行的利潤空間受到壓縮，整個銀行業一年的凈利息收入將至少減少1400億元。

　　瑞銀證券分析稱，央行的新政策或將使銀行息差率降低10到15個基點，這預示著銀行業的利潤或將遭受5%至10%的損失。

　　銀監會數據顯示，2011年商業銀行凈利潤為10412億元。以此計算，銀行業的利潤一年或將減少千億元。

　　中金的報告更是悲觀地指出：“若下半年繼續降息1-2次，則不排除2013年銀行利潤零增長的可能。”

　　“這也是對近年來銀行暴利問題的一個回應。”郭田勇表示。

　　事實上，近年來我國銀行業一直遭受暴利詬病，2011年，在其他行業不景氣出現大面積虧損的情況下，銀行的高利潤顯得尤其格格不入。銀監會數據顯示，2011年商業銀行凈利潤超萬億元，相比2010年，增長率達36.34%。今年上半年14家上市銀行的業績超預期同比增長30%，預計全年上漲25%。

　　然而，分析銀行業的收入結構，超過八成來自于利率管制產生的利息差。去年四大行營業收入共計15782億元，而凈利息收入達到12026億元，占比超過76%。吃利差的生財之道被批既無技術含量，也不光彩。銀行驕人業績的背后隱含著存款人承受負利率而提供的巨額補貼。

　　按照此次銀行普遍上浮方案看，一年期定期存款利率為3.5%，5月份的CPI同比漲幅為3%，實際利率為正。普通儲戶也因此能“分享”銀行的高利潤。

　　轉型面臨生死考驗

　　利率市場化將推動銀行業的洗牌和創新，業內認為中小銀行所面臨的壓力可能更大。

　　利率逐步放開管制，銀行“靠天賺錢”的好日子到頭了。“利率市場化改革對我國銀行業而言，可以說是一場生死考驗。”招商銀行(微博)行長馬蔚華今年5月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1962年，德國(前西德)開啟利率市場化改革，5年之后全面放松利率管制，此后德國的市場利率更貼近實際利率，金融創新更加活躍，同時銀行業機構盈利減少，倒閉、合并和兼并現象有所增加。由國外經驗看得出，利率市場化推動了銀行業的洗牌和創新。

　　在這場改革中，中小銀行所面臨的壓力可能更大。“大銀行網點多，品牌優勢大，小銀行要跟他們搶存款只能靠提價。”韓經理提出。

　　中投證券研究報告指出，由于存款的成本上升和不均衡分布，中小銀行的存款壓力更大，貸款更為稀缺和昂貴，貸款增長受限并且風險偏好提升；國有大行由于存款資源豐富，存款成本壓力相對較小，貸款投放能力將更強。

　　但利率市場化的目的絕不是為了削弱銀行的盈利能力，而是為了鼓勵商業銀行的產品創新和綜合化經營，理順資金配置的價格機制，促進商業銀行加快轉型發展。

　　“提高議價能力，壓縮費用，節流，這是短期能做的，長期來看，銀行的發展模式必須得變了。”這是股份制銀行的韓經理給出的答案。近兩年，銀行紛紛轉向議價能力高的中小企業業務，也正是銀行業集體轉型的一個縮影。

　　在過去的幾年中，已經有先知先覺的銀行提前轉型。招商銀行從2010年提出二次轉型。根據當時招行的測算，如果利率市場化，該行有20%-30%的客戶有較大的議價能力，利率市場化之后這部分客戶的貸款利率可能在現行利率的基礎上再降15%-20%。所以，招行希望零售業務和中小企業信貸占比能夠多一點，對公業務大客戶的占比能夠少一點，這樣一旦利率市場化，對招行的沖擊小一點。

　　“二次轉型的任務就是要徹底顛覆過去那種高資本消耗、高成本投入、靠低定價降低風險的外延粗放式經營模式，實現內涵集約化經營，以持續穩定地提高股本回報和銀行價值。”招行行長馬蔚華說道。

　　數據表明，2011年底，全部銀行業中間業務收入占比已達到19.3%，較前幾年已有顯著提高。

　　浮動區間或繼續擴大

　　何時再擴大利率浮動區間，有研究報告認為年內可能發生，有專家稱下一步不會太快。

　　“央行開了個小窗口，想看看整個市場會如何反應，為下一步的改革鋪路。”郭田勇說。

　　在民族證券分析師陳偉看來，此時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正當其時。當前正處于通脹趨弱、資金偏松的環境，此時銀行對于存款的資金需求不是十分強烈，銀行存款上浮的壓力就會稍微小些。而若在通脹水平較高、社會資金面比較緊張的狀態下，就算銀行都將存款利率上浮到上限也較難吸收到存款。

　　不過，這僅僅是利率朝市場化改革邁出的關鍵一步，離利率完全市場決定的目標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改革推進的路徑和時間選擇上，銀行的承受能力是不得不考慮的一個問題。

　　美國自1986年實行利率市場化以后，許多超大型銀行和混合投資銀行不斷涌現，而中小銀行的數量從14000多家減少到了8000多家。

　　郭田勇認為，在沒有太多的實踐經驗和研究的情況下，央行不會一下子放開利率，否則銀行也會覺得無所適從。他認為，存款利率的上浮，會在風險可控的原則下，在銀行資金定價能力逐漸提升的情況下繼續擴大。而下一步再次推進的幅度也將是10%，即存款利率上限增至1.2倍。

　　高盛研究報告也認為，繼續擴大利率浮動區間的情況有可能在年內發生。他們預計，如果經濟前景繼續惡化，預計在今年下半年將有另一次降息，并且將繼續擴大利率浮動區間，努力實現利率市場化。

　　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微博)則認為，現狀將維持更長的一段時間，繼續擴大利率浮動幅度，最后直至完全放開，路徑是清楚的。但此次利率市場化的推進，屬于一小步，是一個小幅度的實驗。在這個幅度中，即便有些銀行出現道德風險，問題也不是特別大，而且可以由此發現當中存在的問題。但他不認為這種實驗會很快結束，一方面，存款利率是首次放開，需要一個評估。其次，在利率市場化的過程中，尚有需要完善的配套制度建設，而這決定了下一步不一定能走得很快。

　　利率市場化大事記

　　存款利率

　　1999年10月，商業銀行對中資保險公司試辦長期大額協議存款業務，利率由雙方協商確定。

　　2004年10月，存款利率允許在不超過各自檔次存款基準利率的范圍內下浮，存款利率實現“開放下限，管住上限”的目標。

　　2005年9月，商業銀行獲得6種存款的利息定價權。

　　2012年6月，允許銀行在基準利率之上，上調定期、活期存款利率至基準利率的1.1倍。

　　貸款利率

　　1987年，央行允許貸款利率在流動資金貸款利率的基礎上，上下浮動20%。

　　1996年5月，貸款利率上浮幅度縮小為10%

　　1998年10月，貸款利率上浮幅度擴大到20%

　　1999年4月，縣以下金融機構發放貸款利率最高可上浮30%。

　　2004年1月，貸款上浮范圍擴大到基準利率的1.7倍，下限為0.9倍。

　　2004年10月，貸款上浮取消封頂；下浮的幅度為基準利率的0.9倍。

　　2012年6月，貸款利率下限降低到各檔基準利率的0.8倍。

　　■ 延伸

　　央行決定存貸款降息并規定了相應的浮動區間，利率市場化邁出的第一步被評價為“謹慎”。至于謹慎的原因，業內認為是我國市場化利率調控機制并不完善，存款保險制度需要建立，央行也必須找準可以影響市場的目標利率。

　　1 市場化目標利率待定位

　　目前我國市場化利率調控機制并不完善，這也是利率市場化必須要謹慎邁出第一步的原因。央行調統司課題組此前總結稱，首當其沖的是要選擇、培養一種能夠為央行公開市場操作有效調控又具有廣泛市場影響力的利率作為中央銀行的目標利率。

　　在利率市場化國家，是以供需雙方博弈所形成的基準利率作為目標利率，該目標利率是其他利率產品和風險資產價格的定價基礎，同時在金融市場具有較靈敏的傳遞性和傳遞覆蓋度。該利率的任何變動都能迅速為整個金融市場所感應，并作出響應。

　　在中國，央行實質上將存貸款基準利率作為宏觀調控的目標利率，市場手段調控較少。目前雖然公開市場操作、存貸款利率對于金融市場利率具有較強的引導作用，但金融市場利率對存貸款利率的引導作用有限。

　　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分析，理論上說，利率自由浮動之后，央行已經沒有可以引導市場的基準利率了，因此，央行必須從現在開始尋找可以影響市場的目標利率。此外，利率市場化還面臨著存款定價缺少參照物、缺乏通脹目標等一系列問題。最重要的是，存貸比也限制了銀行自由決定貸款與存款的匹配，這些因素如不解決，利率市場化難以大幅推進。

　　2 存款保險制度或將破冰

　　作為利率市場化改革的一個保障制度，存款保險制度遲遲未能出臺也影響了改革進程。

　　在存款保險制度下，銀行作為投保人按一定存款比例向保險機構繳納保險費，當銀行發生經營危機或面臨破產倒閉時，存款保險機構將向存款人支付部分或全部存款。對于銀行來說，有了這個制度，等于給自己的錢上了保險，也保護了存款人利益。

　　事實上，中國的存款保險制度已探討有10年之久，由于各部委對其出臺的時機和具體費率設定等核心內容一直存在爭議，存款保險制度一直處于徘徊狀態。存款保險制度能否破冰，將成為2012年中國金融業界的重要期待。

　　在美國，利率管制取消后，雖然銀行倒閉數量有所上升，但由于有較為完善的市場基礎和健全的存款保險制度，總體上未對金融穩定產生過大的沖擊。

　　央行曾表示，各經濟體利率市場化改革道路不盡相同，但均是與國內其他相關改革配套進行的。在這個過程中，金融機構的定價能力得到培養和提高，市場自律逐步強化，相關產品不斷豐富，央行政策利率對市場利率傳導的有效性逐漸提高。

　　■ 理財

　　定存未到期不宜轉存

　　此次央行調整利率后，很多儲戶都面臨著這樣的問題：要不要把存款搬到利率高的銀行。一家銀行的理財專家表示，搬家與否主要需要從現有定期存款的期限來看。

　　如果有一筆定期存款未到期，不要提前支取并轉存，除個別情況外，這樣做損失的利息會比得到的利息多。個別情況是指，這筆定期存款存入銀行的日期較近，以一年期存款為例，銀行理財顧問測算，如果存入銀行的期限在8天之內，那么提前取出后，再存入到一年期利率為3.575%的銀行，才會多拿利息，而不會產生損失。

　　但如果有一筆定期存款剛好到期，則可以考慮搬家。這是因為，目前已進入降息周期，央行基準利率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上調，在降息周期中，利率水平仍有下調的可能。在下調之前，目前仍屬于較高水平。部分銀行已達到存款利率的浮動上限水平，除非降息周期結束，否則，市場上不會有再高的存款利率出現，因此儲戶可以考慮將存款搬家到利率水平最高的銀行。

　　自動續存按最新利率

　　李先生10萬元存款即將到期，而他存款的銀行新執行的利率在基準利率上又上調到1.1倍，新的存款會自動按照3.575%的新利率轉存嗎？還是要辦理新的手續？

　　銀行人士告訴記者，一般來說，大部分銀行在儲戶存定期存款時就會有一個欄目上面寫著是否選擇自動轉存，如果沒有特殊要求，定期存款到期后銀行將自動轉存，存款期限跟原來的一樣，存款利率則按照當日的利率執行。

　　也就是說，如果轉存當日該銀行的利率調高了，將自動按照調高后的新利率進行轉存。若轉存當日恰逢銀行調低利率，也將按照調低后的利率進行新一期的存款。

　　即李先生現在轉存，將按照該行現行的3.575%自動轉存，儲戶無需前往銀行再辦理其他手續。

　　B06/B07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蘇曼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