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導演了深航民營化

　　2005年5月，深圳航空公司65%股權的出讓、各路諸侯的博弈斗法、27億元的超高溢價，這一長達4年的曲折而隱秘的中國式資本收購故事，至今并未落幕。

　　本報記者 毛瀚民 發自深圳

　　彈指一揮間，已過四五年。

　　“回過頭來看，當初匯潤投資入主深航，幕后竟然是新華人壽原董事長關國亮操盤，如果不是關國亮東窗事發，當年轟動一時的深航股權拍賣風波的真相，可能永遠不為人知。”6月29日，深圳航空有限責任公司(簡稱深航)一位當年參與現場拍賣的小股東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如此感嘆。

　　2005年5月，深航65%的股權出讓、各路諸侯的博弈斗法、27億元的超高溢價，這一長達4年的曲折而隱秘的中國式資本收購故事，至今并未落幕。

　　名不見經傳的深圳匯潤投資有限公司聯手同樣是民企身份的億陽集團，在4年前一舉擊敗包括中國國航、深圳國資委、中信集團等大型國企以及淡馬錫、花旗銀行在內的諸多巨頭，一時聲名鵲起。

　　資格審核懸疑

　　“當時想要深航股權的各路諸侯太多，爭執不下，在產權中心公開拍賣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事實上，最終采取拍賣方式出讓深航的股權，是深航的二股東國航和深圳國資委一直努力爭取的結果，這避免了轉讓方提前內定協議轉讓對象，排除了權力尋租和腐敗的空間，也實現了國有資產增值，是個最好的結果。”6月30日，深圳產權交易中心總經理趙飛在回顧4年前的那宗拍賣故事時對時代周報記者如此總結。

　　深圳航空1993年正式開航，是由廣東廣控(集團)公司、中國國際航空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全程物流有限責任公司、深圳鼎協實業有限公司、深圳眾甫地有限公司5家企業共同投資經營的股份制航空運輸企業，主要經營航空客、貨、郵運輸業務。而廣東廣控(集團)公司是深航的大股東，占有深航65%的股權。

　　趙飛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其實從04年底開始，深航將被收購的消息不斷，最終花落誰家一直沒有定論。05年初，國務院發布了 “非公有制經濟36條”，文件允許非公有資本進入壟斷行業和領域，此次拍賣可謂“非公有制經濟36條”出臺后，中國民航業最大宗的產權交易。

　　談及廣控集團為何要出讓深航這樣的優質資產，趙飛表示，這與廣發行自身的重組需要有關。

　　按照2004年2月開始實施的修訂后的《商業銀行法》規定，商業銀行系統不得向非銀行金融機構和企業投資。而廣控(集團)公司的母公司就是廣東發展銀行，這就是廣控決意退出深航的主要原因。

　　并且，深航計劃2010年擁有100架飛機，急需擁有龐大資金實力的股東入主，這可能是廣控(集團)公司轉讓股權的另一原因。

　　此外，廣發行當時為了重組，剝離不屬于主業的航空資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廣發行欲轉讓深航股權的消息甫一傳出，各路資本聞風而動。彼時，深航股權競購者眾多，包括外資美國國際集團(AIG)、新橋資本；國內金融巨頭中信集團、平安保險，更包括持股深航25%的第二大股東國航、持股10%的深圳市屬企業全程物流。

　　脫胎于軍企的當代集團最早向廣發行報價15.73億元，欲競購廣發行旗下資產經營公司廣控集團持有的深航65%股權。2005年1月，廣控集團向廣東省政府作匯報，準備接受當代集團報價。但在最后關頭，國航和全程物流極力反對，主張老股東有優先購買權。各方僵持不下，廣東省政府最終決定公開拍賣。

　　然而就在5月23日拍賣前夕，當代集團突然退出競標陣營，取而代之的是此前從未露面的匯潤和億陽。

　　匯潤是專為競拍而成立的項目公司，時代周報記者查閱深圳市工商局的資料顯示，匯潤于2005年3月17日成立，注冊資金1000萬元，法定代表人為李澤源，股東為李澤源(89%)與宋祖玉(3%)等人。其經營范圍為：房地產項目投資開發、規劃、策劃、 物業管理、商品銷售等。

　　當年的4月19日，匯潤的法定代表人與第一大股東進行了變更，由李澤源變更為趙祥。

　　億陽是小有名氣的哈爾濱民營企業，以通信產業起家，旗下擁有上市公司億陽信通(600289.HK)，老板鄧偉是全國政協委員。

　　“據悉，要求當時的拍賣門檻是凈資產不低于15億元人民幣，資產總額不低于30億元人民幣，匯潤區區1000萬注冊資本，根本不具有參與資格。產權交易中心沒有審核其參與資格嗎？

　　針對這樣的追問，趙飛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廣發行拍賣深航股權，當時的廣東省和深圳都是很清楚的，直接運作的部門是廣東省財政廳，審核權也是省財政廳，沒有讓深圳產權交易中心參與審核。”

　　“我們當時根本不知道匯潤投資是一家什么樣的公司，沒喝過他們一杯茶。”趙飛這樣解釋。

　　“深圳市地方國企當時也很想拿下深航的這部分股權，他們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買，態度非常誠懇。但作為產權交易中心來講，在拍賣場上，遵循的是價高者得的透明公開的準則，所有競拍者同場博弈，那么多家媒體監督著，因此也不會存在什么問題。”

　　趙飛感嘆地說：“當時我們也是如履薄冰啊。”

　　“當時(對深航65%股權的)評估價為人民幣16.8億元，起拍價其實是18億元。最后27.2億成交。交易完成后，國有資產增值22.57億元，凈資產增值率達487.47%，從這個角度看，這是一件好事。”趙飛說。

　　不過，匯潤公司何以會繞開深圳產權交易中心，直接通過特殊方式參賽？對此疑問，趙飛避而不答。

　　5億拖欠款？

　　有從廣發行傳出的消息稱，匯潤公司自交納兩筆拍賣金后，尚有20%，即大約5億的尾款拖欠至今。

　　對此，趙飛表示產權中心只負責拍賣，完成產權變更手續后，(這事)就與產權中心沒有關系了。

　　依據拍賣程序，匯潤要在法律程序上完成對深航股權的過戶，必須在2005年8月15日前支付第二筆(總額50%) 的股權款，高達13.6億元。

　　但這13.6億元，卻一拖再拖，廣控集團甚至為此向廣東省政府打報告請示。直至2005年10月10日，國慶長假后 ，買家才向廣控賬戶匯入了10億元，占第二筆應付股權交易款的74%。

　　當時，業界傳言這兩筆巨額款項來自其他渠道的高息拆解，但當事人諱莫如深。

　　待轟動業界的關國亮事件案發，人們方得知新華人壽當時違規代為墊付了8.16億元款項，但這已是后話了。

　　“拍賣完成后，他們在2005年5月30日支付了8.16億的首期款，在當年10月10日第二期款10億元也到位，我們和廣發行確認了，至于尾款拖欠的事情并不清楚。當時根據廣東省政府的有關規定，只要交付的拍賣金款項超過50%，就可以辦理產權轉移的有關手續，省財政廳也同意辦理產權交接變更手續。”趙飛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深圳產權交易中心也是按照有關規定來辦理的。

　　有知情人士稱，時至今日，匯潤這20%的股權款仍未能付清，總計達5.44億元。因此，這20%的股權至今仍抵押在廣控集團。

　　6月29日，位于深圳機場附近的深航公司基地辦公大樓，深圳航空有限責任公司一位不愿具名的部門副總監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有關欠款問題)需要請示領導才能回復，領導現在都不在。”在收下記者一份采訪提綱后，他表示會盡快回復。

　　時代周報記者30日再次致電深航，一位不愿具名的副主任在電話里說“我不知道這個事情，現在我們領導全部在漠河，我們在那里開了一條航線，相關情況只有領導知道，等我請示領導后再答復你。”

　　當年代匯潤投資和億陽集團參加競拍的深圳星辰律師事務所律師徐海偉在匯潤入主深航后就擔任深航董事一職，如今已經升任為深航監事會主席。

　　2009年5月31日下午，深航高級顧問李澤源、監事會主席徐海偉、常務副總裁劉劍平一行還在成都簽署戰略合作框架協議。

　　6月30日，時代周報記者數次打通徐海偉手機，面對部分拍賣款的拖欠問題，徐海偉表示“不能說，不會說。”隨后記者再次撥打，但被轉移到動秘書臺。

　　截至發稿時，記者未能收到深航方面的回復。

　　匯潤是誰

　　深航的背后，有兩個人物值得關注：關國亮和李澤源。

　　關國亮，新華人壽原董事長，2007年11月，因違規挪用資金等問題被司法機關調查。

　　據悉，2005年，時任新華人壽董事長的關國亮透過其控制的隆鑫公司，巨額拆借8.16億元給匯潤，用以交付收購深航股權的首期款。

　　此后，關國亮在匯潤和深航掌握了話語權。2005年底，深航股權過戶后，匯潤方代表全面進入深航董事會。

　　在關國亮被調查后，經由隆鑫集團等轉至匯潤的8.16億元新華保險資金已被部分追回。

　　有業界人士認為，匯潤只是中介，關國亮的最終目標是深航—一家大名鼎鼎、擁有充沛現金流因而也富有資本運作空間的航空公司。

　　而據《財經》雜志報道，李澤源，現年54歲，原名李宜時。遼寧興城人，曾在軍隊生產經營部門工作，位至高管，亦曾因經濟刑事問題先后獲罪入獄三次。

　　2005年3月17日，關國亮的“好搭檔”李澤源注冊深圳匯潤投資有限公司，注冊資金1000萬元，注冊地址在深圳市南山區創業路南側南園路西側金海岸大廈裙樓101東。

　　但時代周報記者6月29日查知起最新的地址應是深圳市福田區益田路江蘇大廈38層A3801，這期間匯潤注冊地址變更了4次。

　　29日一早，記者趕到江蘇大廈，這里已變為招商證券(微博)辦公間，招商證券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匯潤投資是去年5月份搬走的，去向不明。

　　此外，匯潤投資公司的法人代表幾經變化，董事長先后是趙祥、李默，注冊資金變更為1億元，其中李澤源出資9590萬元，占95.9%的股份，趙祥出資410萬。其中李默為李澤源的兒子，而同為東北人的趙祥先后在錦州市、葫蘆島市擔任市長，上世紀90年代末退休。

　　但在2006年1月20日的匯潤股東再度變更中，出現了一家名為深圳輝瑞投資公司的大股東，出資9000萬，占90%的股份。

　　時代周報記者查詢深圳輝瑞投資公司的信息，發現這家公司的原法人代表是趙祥，變更后法人代表為馮素萍，注冊地址也為深圳市福田區益田路江蘇大廈A814。

　　但記者在該處發現，這里已經人去樓空，不過，電梯口還留著深圳輝瑞投資公司的字樣。

　　幾經輾轉，時代周報記者最終通過一位接近匯潤投資的消息人士找到位于深圳竹子林的聯泰大廈703，這里是深圳匯潤投資的最新辦公地點，開門的一位東北口音的王女士對記者的來訪表示驚訝。時代周報記者說明來意，希望能采訪到李默(深航董事長、深圳匯潤董事長、李澤源的兒子)，王姓女士走出門外，說是要向領導匯報。

　　隨后她返回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李總在電話里說，現在不方便接受采訪。”記者要求和李默通話，遭該女士拒絕。

　　消息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匯潤投資和億陽投資都只是個“過橋公司”，李澤源通過匯潤投資這個平臺，借關國亮的錢入主深航，搭建了廣泛的人脈關系網，關國亮、李澤源和趙祥都是東北人，關系非常密切。”

　　“(這)基本上是一場資本騰挪游戲。”該消息人士說道。

　　盡管收購資金來源詭異，股權款至今未清，但新股東匯潤入主深航已是既成事實。

　　從深航網站公布的信息來看，該公司目前總資產超過200億，員工1.4萬人，通過投資成立并控股翡翠貨運航空、鯤鵬航空、亞聯公務機等，已成為國內第五大航空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