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鋼未知數

　　本報記者 靳穎姝 北京報道

　　10月11日，中鋼集團在官網正式公布換帥的消息。前任總裁賈寶軍離場，徐思偉臨危受命成為新一任“中鋼統帥”。

　　公開信息顯示，徐思偉1966年出生，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國際經濟專業。曾任五礦國際實業公司副總經理、總經理。2000年，年僅33歲的徐思偉已成為五礦鋼鐵有限公司總經理。在五礦期間，徐思偉曾主抓國際金融和貿易、信息化等業務，而五礦集團和中鋼集團主營業務有重合。熟悉徐思偉的中鋼內部人士形容其是年輕有魄力的“實干派”，各界現在對其都抱有較大的期望，希望他能以五礦的成功經驗帶領中鋼走出困境。

　　中鋼集團曾躋身世界500強，2008年被國資委[微博]評為國資典型、央企典范。中鋼集團的發展戰略，也被定義為“中鋼模式”。但2012年，中鋼卻跌出500強之列，甚至還出現一系列經營、債務問題。2013年，中鋼集團資產負債率高達93.87%，全年實現營業總收入1404.74億元，利潤總額僅為1.35億元。其中，中鋼的短期債務達到了593.67億元，占總債務比重的82.86%，這一比重在2011年、2012年分別為72.79%和76.75%。2014年，中鋼又陷入貸款逾期的風波中。

　　“中鋼正在積極協調解決資金問題。”中鋼集團董事會秘書李可杰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集團已專門成立了資金和資產處置兩個專項小組開展自救。徐思偉則在電話中表示目前不便接受采訪。

　　目前，中鋼集團主營業務涵蓋三大領域——資源開發(冶金礦產資源開發與加工)、貿易物流(冶金原料、產品貿易與物流)、工程科技(相關工程技術服務與設備制造)。作為最早“走出去”的國企之一，中鋼在澳大利亞、南非等地建設有鐵礦、鉻礦資源基地；擁有覆蓋全球的營銷網絡和物流服務系統，是中國主要鋼鐵生產企業的原料供應商和產品代理商； 其所屬科技企業在探礦、選礦、熱工、環保、耐火材料、金屬制品、工程設計等領域，也都有較強的科技研發實力。

　　貸款逾期風波

　　由于中鋼主動“坦白”逾期事實，銀行反而按照風控規定將其列入“關注類”。

　　9月底，突如其來的一場貸款逾期風波，把中鋼集團再度推到風口浪尖。有消息稱，“中鋼集團銀行貸款本息數百億元全面逾期。”對此，中鋼集團董事會秘書李可杰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回應道：“數百億貸款逾期”消息不實。但他也坦承，因為鋼鐵市場持續低迷，上下游企業存在資金困難，確有部分賬款未能按期到賬。

　　據銀行系統知情人士透露，今年7月，中鋼集團旗下的中鋼股份發生了6.9億貸款逾期，由此引發了作為擔保方的中鋼集團的債務風波。本來逾期貸款額度不算大，但當中鋼集團遇到了流動性困難后，它主動與其他有授信的銀行溝通，希望銀行支持并給予合理的展期。但據知情人士向《中國經營報》透露，由于中鋼主動“坦白”了幾個億貸款逾期的事實，銀行中反而有不少家按照行業內一般風控規定，將中鋼集團的貸款列入了“關注類”，“既然貸款都進了‘關注類’，有的銀行就開始收縮授信額度，還有的拒絕了中鋼的展期要求。”為解決資金鏈危機，中鋼集團向相關主管部門請求協調，情況才得以扭轉。

　　而與貸款逾期風波幾乎同時，一封被很多人稱為中鋼內部舉報的郵件被曝光。該郵件列舉了中鋼長久以來積聚的資金、管理問題等內容。這封題為《中鋼還有希望嗎？》的郵件稱，中鋼集團連續4年虧損，“2013年通過出賣土地獲取資金8億和申請財政補貼11億，才勉強將財務報表做盈，掩蓋了當期經營虧損。今年1-4月當期經營虧損6億，預計上半年經營虧損8-10億，下半年的經營形勢更加嚴峻”。

　　對此，李可杰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采訪時堅稱“集團內部從未有此舉報郵件存在”，中鋼官方也未透露目前負債具體數額。

　　中鋼模式

　　中鋼在2009年躋身世界500強第372位，2010年上升至第352位，2011年為第354位。

　　中鋼集團以及 “中鋼模式”，都曾經是企業界的熱詞，北京某高校商學院還對此模式進行了專項課題研究。是什么原因讓曾經的明星央企轉折向下？廣發證券鋼鐵團隊分析師王招華表示：“中鋼在2008年以前粗放式的增長、混亂的管理埋下惡果。”2011年5月，國資委[微博]宣布免去黃天文中鋼集團董事長職務，中鋼集團“掌門人”由賈寶軍接任，直到最近徐思偉“空降”。

　　中鋼一位離職高管張進(化名)認為，此次國資委再度出手換帥，說明賈寶軍在任3年并未能拯救中鋼于水火。

　　公開資料顯示，中鋼集團于1993年2月經國務院經濟貿易辦公室批準成立，由原中國冶金進出口總公司、中國鋼鐵爐料總公司、中國國際鋼鐵投資公司、中國冶金鋼材加工公司組建而成，時稱“中國鋼鐵工貿集團公司”。2003年12月，黃天文正式出任中國鋼鐵工貿集團公司(后改名為中鋼集團)的總經理兼黨委書記，此后他曾執掌中鋼超過7年時間。

　　張進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回憶，上任之初，黃天文面對的是一個“爛攤子”，當時大部分子公司都處于虧損狀態，集團全年銷售收入只有100多億，年利潤只有2億。時任國資委主任的李榮融要求央企做大做強，計劃將160多家央企重組為80-100家，行業前三名以外的央企或有可能被重組、淘汰。

　　從2004年開始，黃天文對中鋼開啟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首先將所有子公司的名稱開頭統一為“中鋼集團”。隨后，為打破中鋼二級單位業務重疊、自相競爭的格局，他以歇業、關閉、劃轉、掛牌等多種方式，先后對48家子公司進行了處置和改革，消化處理歷史潛虧數十億元，并在原有基礎上，合并組建了14家專業公司。

　　2005年8月至2007年12月，中鋼集團先后重組了西安冶金機械有限公司、洛陽耐火材料集團有限公司、衡陽有色冶金機械制造總廠、吉林炭素股份有限公司、邢臺機械軋輥集團有限公司、吉林新冶設備有限公司和吉林鐵合金股份有限公司，逐步構建起了“礦業、炭素、耐火、鐵合金、裝備制造”五大產業格局。

　　在快速擴張過程中，黃天文還給中鋼置辦了許多“家當”，例如位于北京中關村附近的中鋼大廈，2005年接手并增資的杭州灣大橋23%的股權等。張進回憶說，他印象中的黃天文是個有野心的職業經理人，他希望把中鋼推到更高的國際舞臺上。

　　也是從2005年起，中鋼開始快速海外擴張。黃天文將海外辦事處改組為海外控股公司，提出3年內實現國內、海外銷售收入各占一半。

　　2005年10月，中鋼澳大利亞礦業有限公司與澳大利亞中西部鐵礦公司(Midwest)組建中鋼-中西部鐵礦公司合資管理公司，共同開發位于西澳中西部地區的鐵礦石項目。而中鋼在南非的業務則重點經營鉻礦、鎳礦、錳礦等稀缺資源。到2007年底，中鋼集團在海外設立了21家子公司和2個代表處，海外業務輻射大洋洲、非洲、歐洲、東南亞地區和南亞地區。

　　受益于全球鋼鐵市場的繁榮，中鋼的銷售收入也從2004年的201億快速暴增至2008年的1600多億。中鋼官網介紹，中鋼在2009年便躋身世界500強第372位，2010年上升至第352位，2011年為第354位。

　　兩任總裁先后去職

　　2013年中鋼集團資產負債率高達93.87%，全年實現營業總收入1404.74億元，利潤總額1.35億元。

　　也正是在海外戰線急劇擴張的過程中，中鋼開始逐漸暴露出令人擔憂的投資風險失控問題。

　　張進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2008年，中鋼出資14億美元收購了澳大利亞中西部礦業公司100%股權，原計劃年產鐵礦石3000萬噸以上。但由于金融危機爆發，鐵礦石價格劇烈波動，再加上與之配套的運輸系統鐵路建設因復雜原因(位置靠近美軍基地，鐵路建設受到一定阻撓)受阻。直到2009年，這一項目還在前期勘探階段，當期虧損9281萬元。后來也有業內人士認為，14億美元價格太高，“中鋼在海外的投資太沖動”。

　　2010年，中鋼被媒體曝出40億資金被套的消息，讓國資委等管理部門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極速發展的央企巨頭。國家審計署于2010年5月對中鋼集團開展調查。審計發現，“中鋼財務管理混亂，決策無序，投資冒險”。

　　廣為人知的一個案例，就是民企山西中宇對中鋼的巨額占款事件。綜合目前諸多公開信息顯示，自2007年起，山西中宇通過收取預付貨款的方式，大量占用中鋼集團資金。至2008年，中鋼集團出現財務黑洞，山西中宇對其欠款達20多億元。

　　張進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當時原本有機會把債務控制在20億的規模，“中鋼當時嘗試與太原鋼鐵等談判，由太鋼把整個合作項目與債務一起接過去。這樣中鋼不會受損失。但由于種種原因未能成功。”拖到2010年下半年，有公開信息稱中鋼的資金黑洞已經擴大到40億元。

　　2010年初，武漢鋼鐵集團公司副總經理賈寶軍獲國資委任命出任中鋼總經理一職。2011年5月，任期未滿的黃天文被免職，賈寶軍順利接任中鋼集團總裁、黨委副書記，中鋼股份董事會也提名賈寶軍接替黃天文出任董事長。

　　與黃天文的開放擴張戰略相反，臨危受命的賈寶軍上任后迅速采取了一系列“收縮瘦身”的改革措施。中鋼集團相繼出售四川炭素有限公司、杭州灣大橋項目股權等資產為中鋼現金流“輸血”，一些占用資金量較大、庫存高企的業務也被削減。

　　張進還透露，“一些原來庫存的鐵礦石也被變賣折現”。同時，賈寶軍還開展事業部改革，對中層基層干部進行重新競聘上崗。

　　山西中宇占款事件，也是賈寶軍上任后必須面臨和解決的問題。據另一位從中鋼離職的高管劉軍(化名)透露，2011年9月，中鋼將山西中宇交給山西立恒托管，40億元的債務，最終削減到10億轉托出去賣。

　　但一系列縮減瘦身似乎沒有起到效果。2011年至2013年，中鋼集團總資產由1258億元連年下降至1101億元，負債率更是連續多年持續高于90%。

　　張進甚至稱，“變賣資產中最可惜的當屬杭州灣大橋的股份，從凈資產和盈利能力來看也算是優質資產，可長期收益多年，最后中鋼卻于2012年把杭州灣大橋的23%的股份14.66億賣掉了”。

　　張進認為：“現在評價這些瘦身清倉是否正確還為時過早，但是對一個貿易公司而言，總靠變賣資產獲取現金流的做法肯定是不可持續的。”

　　從中鋼最近兩年的經營數據來看，中鋼的狀況依然沒有明顯好轉。

　　財報數據顯示，2013年中鋼集團資產負債率高達93.87%，全年實現營業總收入1404.74億元，利潤總額1.35億元。財新網報道顯示，2013年中鋼集團短期債務達到了593.67億元，占總債務比重的82.86%。這一比重在2011年、2012年分別為72.79%和76.75%。

　　中誠信國際在今年6月份對中國中鋼股份2014年度跟蹤評級報告中指出：“目前來看，中鋼集團資產負債率很高，經營面臨很大的流動性風險，無法為本期債券提供有力的擔保。”而2011年至2013年，中鋼集團的總負債分別為1210.55億元、1070.73億元、1033.52億元，資產負債率分別為96.22%、98.10%、93.87%。總負債維持在千億元的水平，營業總收入持續減少，由1797億元減至1404億元，三年減少營收近400億元。

　　9月24日開始，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曾就債務逾期問題多次短信、電話聯系賈寶軍。賈在國慶節放假前回復短信稱：“暫不接受采訪是因為要遵守自己的職業守則，請予理解。我是在中鋼面臨困境的時候來中鋼工作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破解企業難題上，與廣大干部員工一起做了一系列新的積極探索，努力對中鋼改革脫困和社會有所貢獻。謝謝你，節后有機會我們可以再交流。”但假期之后，記者又多次聯系，賈寶軍均未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