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鍇
不久前,蘋果公司APP商店應用程序排名中出現了幾個新面孔:“麥庫記事”、“省電精靈”、“通通電話”,這些移動應用程序一度占據了APP商店效率類應用的冠軍位置,獲得了幾百萬的用戶數量。
事實上,這些應用軟件是盛大創新院孵化出的第一批“畢業生”。
眼下,盛大創新院內部正在進行的項目總數超過40個,包括個人知識管理平臺“麥庫”、基于地理位置的社交服務“奇遇”、通訊錄管理軟件“TT通訊錄”、個人數據存儲和同步服務“盛大網盤”等,幾乎涉足了互聯網的所有產品線。。成立于2008年的盛大創新院,試圖孵化出互動娛樂行業新型的技術、產品、服務和商業模式,被陳天橋稱之為公司未來十年的技術引擎。而盛大內部人士對創新院的評價則是“唯一一個不考慮盈利的部門”。
不僅是諸如盛大這樣的新型互聯網公司,對創新力同樣渴望的還有上百年歷史的跨國制造巨頭——3M。在3M公司,這是一個時常上演的故事:一位員工冒出一個想法,經過一連串的意外之后,這個想法變成了現實。
目前,3M有6萬多種工業和消費產品在全球銷售,在此基礎上,公司每年會開發出近500種新產品,相當于每兩天開發3款新產品。盡管多數中國人并不會意識到,3M的產品和自己息息相關——從最熟悉的報事貼,到牙科醫生使用的矯正器;從廚房的百潔布,到電力運輸電纜,再到汽車上的各種吸音棉和隔熱膜。
“公司設置了新產品活力指數,專門衡量創新的效率,”3M中國大陸及香港工業及運輸產品事業部資深副總裁徐繼偉稱。具體到指標上,3M中國平均每年有40%的銷售收入來自前5年內研發的新產品,其中20%來自本土創新,20%來自海外創新。
顯然,對3M和盛大這樣頗具規模的企業而言,沒有創新,將很難超越基準的增長率——這也是為什么幾乎所有的知名公司都將創新寫入它的企業文化中。但對大公司來說,真正的創新并不容易實現。龐大的機構意味著等級化和集權化,在公司內部,懲罰失敗比獎勵成功更多,原創精神遭到扼殺成了理所當然之事。
這也是大多數公司的創新之“熵”--無組織的系統當中,會造成內部一定程度的混亂。
在此基礎上,創新很難被衡量,它的風險極高,更像是天才的靈光乍現。就連德魯克也將創新表現的評價框定為一系列問題,并承認這最終只能“評估,而無法度量”。
即便如此,追求增長的大公司仍愿意對自身發起挑戰。就3M和盛大而言,它們并不缺乏好創意,而是要對創意進行控制和塑造。一旦管理者們懂得了創新業務的創建過程,并學會在決策中駕馭這些力量,就有可能在創新增長的業務領域中獲得成功。
盛大裂變
2010年10月之前,陸堅并沒有聽說過盛大創新院。這位前蘋果公司的工程師,借著回國看世博的時機,和盛大的首席運營官陳大年見了一面,對方力邀他籌建盛大創新院的多媒體分院。
陳大年向陸堅打了這么一個比方:大部分的中國互聯網公司,像是黑夜中追隨著前車尾燈疾駛的車輛。當前面的車子突然拐彎時,后面的車子很有可能就栽了。換言之,一味地模仿已經讓國內互聯網企業處于危險的邊緣,只有自主創新才是互聯網公司基業長青的根本。
憑借游戲代理起家的盛大也不例外。在盛大創新院副院長郭忠祥眼里,“許多互聯網公司并不是被同領域的競爭對手超越的,而是被新的用戶需求、市場機遇和技術變革所超越,”這種情況下,盛大創新院要做的便是發現和適應不斷變化的市場環境。
另一廂,“盛大靠運營起家,運營強調的是細節、流程和24小時不中斷的服務,而創新則需要營造另一種氛圍和決策機制”,郭忠祥稱,這也是盛大決定單獨成立創新院的原因。在此基礎上,盛大在線和盛大游戲(微博)完成分拆后,盛大在線平臺具備了較低的運營成本,公司要做的便是尋找和開發優秀的內容,將其納入盛大體系。
盡管這樣的愿景看上去很美,但陸堅并沒有完全打消顧慮。在蘋果公司工作的8年間,他曾經離職創業兩年。喜歡創新與冒險的他,明白大型互聯網公司在本質上趨于保守,很難復制創業家所做的事,這也是為什么由創始人運營的小公司往往更有創新力。
“在考慮問題的時候,小公司往往敢冒險、決策快,也沒有太多的條條框框;而大公司的包袱就是它原先的成就,比如某項技術必須堅持,某項發明又不能和原先的產品有競爭,于是造成各種約束。”陸堅稱。不過,他最終決定一試。
畢竟,他眼前已經有了幾個成功的例子:Bambook(錦書)正是盛大創新院自主研發的一款產品,構建起了“內容+渠道+終端”的移動閱讀鏈; 盛大云計算則從創新院分拆出來作為獨立的子公司,并進行商業化運營。
不過,陸堅很快又有了新的煩惱。在中國,許多員工技術熟練,且擁有碩士或博士學歷,但他們難以提出自己的想法。一定程度上,國內的教育并不鼓勵學生獨立思考,也沒有培養學生研發工作所需的團隊合作精神。
相比于這些,更大的挑戰來自于國內互聯網行業的浮躁,這種普遍心態使得大多數人無法靜下心來做研發工作。一個明顯例子是,“國內的項目研發周期非常短暫,平均三個月產品就能上線了。”陸堅說道,“有耐心做技術投入和產品開發的公司少之又少”。
其核心原因在于,中國的互聯網公司缺乏自己的核心技術。由于產品的技術門檻不高,各家公司開始一味追求速度,唯恐競爭對手和自己有了同樣的想法后,在產品上市的時間點上捷足先登。“如果大家投入同樣的工程團隊,做出來的產品最多只是流暢度體驗上的差別。但誰先做出來很重要,所以國內的產品都相對粗糙。”陸堅稱。
相比之下,類似蘋果這樣的國外互聯網公司“版圖畫得非常遠”,喬布斯更像是在搭積木,“在他的監督下,類似iPhone內語音識別的產品絕不可能在三個月內做完”。在蘋果工作期間,陸堅曾領導了QuickTime中圖像及視頻壓縮、流媒體等技術的設計和開發,“記得一次改版播放器,喬布斯要求調整的次數特別多,有的設計師說都快被他整瘋了。”
聚合創意
對盛大而言,創新院承擔了雙重角色。其一是戰略執行,盛大的長期戰略方向需要有技術團隊進行保障,但這一重要方向目前又不適合放進任何一家現行子公司,就會放到創新院里;其二是自主創新,公司的長期發展不能完全靠高管的智慧,而是需要創造一個機制和環境,讓有想法的人加入進來,以便抓住更多的新趨勢。
“決定能不能做某個項目的不是某位領導,而是集體智慧。”郭忠祥說道。具體說來,盛大創新院設置了一個“計劃委員會”,委員會的成員會給各個項目提出建議,而不是簡單地決定項目的生死。甚至有時候,員工有了好的創意,不用先申請立項,可以邊說邊做。
這種自下而上的創新分為兩類,一類是開發出來后可以直接放到盛大旗下某個業務部門運營的產品,另一類則是尚未有明確落腳點的產品。“像我們做的視頻社交軟件,就可以放到酷6的平臺上運行”,陸堅說道,“而像盛大切客這樣的LBS網站,它的目標就是獨立拆分成一個公司。”
創新的熵
郭忠祥指出,對于獨立拆分后的項目團隊,盛大同樣樂意和員工分享商業回報。進一步說,員工可以在創新院完成立項與核心團隊的組建,以及策劃、研發、試運營的過程,成熟后則由機構注資并剝離成獨立子公司,項目成員獲得包括獎金、利潤分成、股份期權等回報。此前,Bambook團隊在產品上市后剝離成果殼電子,這也是從創新院孵化的第一家實體公司。
在此基礎上,還有一類創新被稱為“交稅項目”。當盛大旗下的某個業務公司提出了一些需求,但業務公司本身的技術力量不夠,集團就會專門撥款給創新院讓其研發,創新院要做的就是支持業務部門的需求。
這種創新的來源與3M孵化創意的初衷頗為相似。在3M,創新被劃分為兩大類型:一類是客戶導向型創新,即客戶需要什么,3M就研發什么。這種創新占了3M創新總數的70%。和其他公司不同,3M的技術服務工程師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助其他研發人員收集市場的聲音。用徐繼偉的話說,“公司非常鼓勵工程師去和客戶做面對面的溝通”。除了客戶導向,另一類則是技術導向型創新,即先有技術,再去找應用,這種創新約占30%。
在3M內部,有一句話流傳甚廣:“每個員工都有15%的時間可以用在自己感興趣的項目和計劃上,不管這個項目是否能夠馬上帶來直接效益”。這種相對寬松的研發環境,為創意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一定程度上,3M的創新是連鎖反應,任何一項技術都能同時為多個業務部門做服務。因而在公司內部,任何一個技術或業務部門可以不經批準進行跨部門的合作交流,3M對此的解釋是,“產品屬于業務部,而技術屬于全公司”。
于是,在創新產品小組之外,公司更在意的是構建涵蓋全業務線的“創新平臺”。眼下,這個平臺由47個核心技術組成,包括粘接、膜光控制、研磨、陶瓷、電子封裝等。在這47個技術平臺上,公司再按照工業及運輸、醫療、電子電力及通訊等事業部的需求開發相關的產品。事實上,這47項技術在各個事業部都有廣泛的交互應用,因而成了3M最核心的創新平臺。
孵化機制
讓創新實用,是大公司們永恒的挑戰。很大原因在于,創新是個無序的過程,難以界定。IBM曾把全部資本賭在360大型主機上,他們贏了。杜邦公司(微博)花費4億美元投建工廠生產凱夫拉輪胎簾,卻以失敗告終。事實證明,許多高管的確做到了富有冒險精神,但創新的結果卻未能給企業帶來持續性的增長。
對盛大和3M來說,公司同樣面臨著創新和效率間的矛盾。完美的生產和研發過程要求精準、一致并具有可重復性,而創新則追求變異、允許失敗、更具有偶然性。于是,如何計算創新的投資回報,在兩者間取得平衡,就成了擺在管理者面前的挑戰。
陸堅坦言,創新院是成本中心,“每個產品一旦立了項,到最后結項的時候就會面臨具體的考核指標。”打個比方,創新院有一個項目是為酷6優化視頻的編碼器,待產品在酷6運行后,項目團隊就需要提交一個數據,“比如3個月內用這個編碼器處理了300萬個視頻,省了20%的帶寬”。由于帶寬占了酷6運營成本中較大的一塊,盛大會把節省下的帶寬費用和研發投入做個對比,以此確定該項目是否達到考核指標。
但更多時候,盛大并不特別留意創新院的財務回報。用郭忠祥的話說,“當時設立這個機構就是為了和盛大原有的體系做一個互補”。在具體的業務公司內,盛大會詳細地計算項目的投入產出,但到了創新院,“公司理解這個事本身的失敗幾率非常大,因此把它看做一種有意義的探索”。即便創新院的項目無法達到預期,“公司也會要求團隊一定要沉淀下一些東西,比方知識產權,或做事的方法和經驗等”。
相比之下,對3M而言,“如何預測創新的過程”顯得更加重要。在公司前CEO麥克納尼加入3M之前,公司也因為一個勁地往研發開支里砸錢而遭人詬病。在麥克納尼的領導下,3M的研發部門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改革。在研發項目開展到幾個月時,研發人員必須填寫一個“紅色手冊”,里面有幾十頁的圖表和表格。工程師們需要分析潛在的商業應用、市場規模和生產障礙,其目的就是加快創意向新產品轉化的過程。
“具體說來,創意的管理流程是前松后緊,”徐繼偉表示,“我們一般不會拒絕任何創意,但當產品的試樣出來后,我們會拿去征求客戶的意見。客戶可能說太棒了,也可能抱怨成本太高,這時我們會根據市場反饋審慎地評估。”
不過,對于3M模式的可復制性,摩立特集團合伙人、中國區總裁譚瑞則有不同見解。在他看來,“3M的創新并不完全是一個開放式的創新,它和商業伙伴及供應商之間的接觸還不夠多,很大程度上依賴內部創新。不過最近3M在這個方面有所改善。”
譚瑞同時認為,這種創新機制“并不很容易被其他公司借鑒”,原因是“3M的理念是要在技術上占到行業領先的地位,但事實上,很多產品并未達到預期的目標,只有少數產品能夠持續生存。而3M每年在研發上要花數十億美金,只有大公司才有這個實力在R&D上進行這么大的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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