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姜雷 嚴凱    中石化很可能打響了中國成品油零售市場格局重整的第一槍。在國家發改委宣布上調成品油價格的第三天，中石化在北京悄然降價。盡管中石化人士稱這是“點對點”的區域性應對，不過，這些點正在中國長城以南地區一片一片地聚合——這是中石化的傳統勢力范圍，而現在，中石化在這一區域成品油的銷售份額已下降了10%。

　　迫使中石化“開槍”的是在金融危機之后奇跡般復活的民營加油站。僅僅一年時間，楔入中石化領地的民營加油站增加了2萬家，而且數量還在增加。這股復活的力量已經讓包括中石油在內的兩大巨頭感到了威脅，它們的應對之一是故伎重施，不惜一切代價收購社會加油站。2004年前，正是在各地政府推動下，兩大石油巨頭成功將大部分民營加油站收入囊中。

　　中石化的反擊

　　李艷決定去中石化加油站加油了。11月中旬，她工作的北京西三旗街道附近的中石化加油站93號汽油一升降了3毛錢。以往，她都在多美多加油，因為那兒的價格一直最低。這是一家民營加油站，西三旗附近，還有合資的道達爾加油站。李艷曾通過在不同油站加油比較過油品質量。她的結論是，民營油站的油并不差。

　　這是這個中石化加油站今年第一次降價。實際上，中石化北京銷售公司有27家加油站在同一天降價。降價之后，這些加油站93號汽油的價格，比11月10日發改委提高成品油價格之前還要便宜些。中石化北京銷售公司的人士稱，這是“點對點”的區域性應對。不過，上海、重慶、長春等地中石化的加油站相繼加入了降價的行列。中石油所屬加油站很快也加入了降價行列。

　　以往，中石化并不會“放下身段”同民營加油站搞降價促銷，它始終把中石油作為主要的競爭對手。中石油降，中石化才會采取“點對點”的措施應對。今年情況變了。

　　本報獲得的數據顯示，上半年中石化成品油銷售5700萬噸，同比下降超過8%，減少近600萬噸。中石化年初計劃全年銷售1.3億噸左右，銷售壓力明顯。而中石油今年的成品油銷售計劃是8500萬噸，上半年的任務也沒能過半。

　　中石化一份內部報告指出，去年底國際油價迅速回落之后，油源變得非常充足，而市場需求相對疲軟，這導致中石化整體控制力下降。而在需求降低的同時，兩大石油巨頭借低價大量進口原油，導致庫存壓力陡增。

　　數據顯示，兩大集團到今年9月，成品油庫存高達1250萬噸。而正常庫存數應該在700萬噸左右。記者了解到，兩大集團今年已經數次申請增加成品油出口配額，以降低庫存。

　　更關鍵的是，一度銷聲匿跡的民營加油站復活了，它們一直保持著相對低的價格。中石化也感受到了威脅。中石化董事長蘇樹林在一次內部會議上指出，中石化面臨的壓力是，中石化可控范圍之外的成品油資源增加，批發和零售之間的價差持續擴大，民營加油站紛紛恢復營業。

　　民營油企復活

　　近期在浙江一帶考察的東方油氣網副總經理鐘健說，民營油企的發展規模令他驚訝。一些大的民營油企規模已經達到了一個中石油或中石化地級公司的規模。民營老板河北石油商會會長齊放說，民營油企已經度過了前幾年的低潮期。河北民營加油站接近4000家，數量上占到河北省加油站的一半以上，銷量也占到了1/3強。

　　地處廣州市郊的石馬加油站，前幾年一直處于虧損階段，今年徹底扭虧為盈。廣東省石油行業協會會長陳順遂說，廣東有2400多家民營加油站，占據零售市場份額的48%。陳順遂說，民營油企經過高油價時代的磨礪，整體素質在提高，硬件管理和服務水平都有很大進步。他介紹說，像石馬這樣的加油站，手頭上已經有很多大型工廠的直銷客戶，而這些客戶都是從中石化手里搶過來的。在北方的遼寧省更是如此，目前營業的6000多家加油站中，兩大集團僅僅占了不到15%，民營加油站占到了85%。

　　而在過去兩年，由于國際油價迅速上漲，國家考慮社會承受力控制汽柴油價格，導致批發價高于零售價，民營加油站紛紛虧損倒閉，到2008年7月份時，全國45000多家民營加油站倒閉了1/3。

　　民營油企的再度崛起得益于油源渠道的拓展和定價機制的理順。齊放說，過去民營加油站關門的主要原因就是沒有油源。“兩大集團壟斷著成品油批發，民企只能依靠他們，根本無從競爭。”

　　盡管除了兩大集團，山東等地的地方煉廠也可以給民企供油，但因為過去幾年國際持續的高油價，導致煉油成本太高，地方煉廠紛紛停工。

　　今年以來，國際油價走低，國內需求疲弱，中石油、中石化不再控制對民營加油站的批發量。與此同時，山東地煉紛紛復工，生產能力比去年提高了105%。再加上中海油、中化、延長石油等公司的大型煉油基地紛紛投入運營，民營加油站第一次實現了進油渠道多元化，并能夠以相對低廉的價格拿到油。這樣，民企就有了生存空間。

　　而成品油定價機制的理順，也為價格戰的開打提供了制度保障。民營老板、遼寧北票市石油有限公司總經理劉七秋說：“過去，國際油價高，終端價格又受到國家調控，批零倒掛嚴重，只能是越賣越虧。”而新的成品油定價機制保證了國際油價在每桶120美元以下，幾乎不會出現批零倒掛的現象。新機制還原則規定，批發零售差價應該在300元以上。

　　數據顯示，由于今年油源寬松，批發和零售價差平均維持在1000元/噸左右。由于民營加油站油源購進價格比較低，讓利促銷就有了本錢。遼寧北票市石油有限公司總經理劉七秋說：“一噸讓500元，我們還有400元以上的利潤”。民營油企由此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權威數據顯示，截至到今年10月，在中石化主導的中國長城以南轄區內，在營的民營油站數量達到了3萬家。而2008年時，這個數字還不足一萬。而在成品油銷量上，中石化的份額從60%降到了50%。

　　歷史會否重演

　　劉七秋說，與中石化的策略不同，民營油企靠的就是薄利多銷，“只要有點利潤我們就肯賣！中石油、中石化肯定接受不了”。事實上，今年上半年，中石化依然在努力保持堅挺的價格。中石化內部人士說，零售比較掙錢，再加上在加油站網絡布局上的優勢，所以價格一直不肯松動。

　　中石化貴州銷售公司在一份報告中稱，“貴州市場我們的份額超過80%，打別人一巴掌，一個指頭打到別人，但四個指頭都打到自己，若降價我們受損更大。”兩大集團今年也數次召開推價會議，目的就是穩定價格，規定零售價要到位。然而，這個穩價聯盟首先在內部出現了裂痕。中石油迫于形勢率先降價。隨即，中石化做出反應。在一個內部會議上，中石化分析形勢稱，當前國內成品油市場已經從兩家獨大向多足鼎立轉變。中石化的銷售策略調整為，在鞏固、擴大市場占有率的同時，以國家四萬億投資為契機，加大直銷批發的力度，實現主動上門營銷。

　　在貴州，中石化對500多個貴州省重點建設工程進行上門營銷，搶直銷份額。上半年，零售增長0.6%，直銷量增長接近30%。盡管眼前日子過得不錯，手頭有一個油庫、8個加油站的遼寧錦州商人毛旭還是有些擔憂。他說：“民營油企沒有自己的油源，一旦油價繼續走高，生存起來還是很困難。”這正是2008年曾出現過的情形。他預測，明年民營加油站的銷售資源會出現新的整合，包括兩大集團、外資都會加大對終端資源的搶奪。毛旭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大企業合資、合作，解決資源的后顧之憂后，繼續拓展市場。

　　實際上，毛旭下半年以來已經接待了包括兩大集團在內的四批客人。“他們都是來和我談合作的，實際上就是看好我的加油站資產。”

　　兩大國有石油公司都已經加快了收購步伐。之前，中石化收購民營加油站審批權在總部，10月份之后已經下放到地方省一級銷售公司。中石油內部人士也透露，為了保持市場份額，中石油不惜一切代價收購社會加油站。

　　2003年、2004年，兩大石油巨頭在各地政府的扶持下，曾不惜一切代價收購國內加油站，以試圖全盤掌控這個市場。大部分民營加油站或者被兩大巨頭收入囊中，或者被迫關閉。這一次歷史會否重演？

　　廣東省石油行業協會會長陳順遂則表示，中石油、中石化是長江和黃河，民營企業就是珠江和黑龍江。雙方不應該是敵對狀態，“我們應該在合作中共同成長”。陳順遂說，未來8年內不需要為油源擔心，中海油、外資企業在廣東都有新的煉化項目投產。不完全統計，其產能將突破1億噸。民營加油站將實現油源的多元化。從更長遠來看，民營油企如果能夠合資、參股煉廠，油源就更不是問題。

　　毛旭說，他有信心將零售終端的生意做下去，不過這也有前提。“只要不批零倒掛，在解決好油源的基礎上，這個市場是很廣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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