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稀土”是如何“漂白”的？

　　貿易商靠稀土專用發票“洗白”黑稀土后，賣給冶煉分離企業

　　張國棟

　　多部委正揮刀斬向非法稀土產業鏈，讓“黑稀土”無法“漂白”，從而遏制稀土盜采。

　　昨日，《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從權威渠道拿到的一份內部報告顯示，在工信部的牽頭調查下，湖南省現已查處了7家涉及稀土違法違規的企業，沒收違法所得并處罰款140萬元。

　　本報記者通過梳理這些違規企業的處罰材料發現，一些非法盜采和來源不明的稀土礦產品，經過7家企業相互的倒手、流轉，不僅拿到了象征“合法身份”的稀土專用發票，還能“合法”地出售給下游冶煉分離企業。

　　鑒于稀土黑礦猖獗，有接近專項檢查小組的人士表示，多部委還將開展新一輪的打黑行動，繼續保持打擊違法違規行為的高壓態勢。

　　經貿易商開發票后“轉正”

　　“當事人陳XX經手銷售公司的存貨，其中銷售305噸稀土礦，貨款4566萬元，無法說明來源，對當事人陳××作出沒收違法所得50萬元的處罰。”

　　這是一段關于江華稀土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永州市)的違法違規情況的陳述。這樣的敘述，已經寫進題為《湖南省嚴打稀土違法違規行為》的上述內部報告中。

　　除了江華稀土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湖南和金商貿發展有限公司(長沙市)、湖南和豐化工有限公司(長沙市)、雙牌縣富益貿易有限公司(永州市)、花垣縣和順礦業有限公司(湘西州)、花垣縣森源礦業有限責任公司(湘西州)、保靖和豐礦產品貿易有限公司(湘西州)也都涉及其中。

　　其中，長沙市的2家公司違法收購銷售稀土涉及金額巨大，市工商局已將該案移送公安機關處理，其余的5家公司分別給予10萬~50萬元罰款。

　　本報記者多方采訪得知，上述7家企業盡管分布在長沙、永州和湘西州三地，但彼此并非獨立涉案，而是在通力合作下，彼此有交集，最終織成一張緊密的流轉鏈條，借此完成將“黑稀土”一步步賣到冶煉分離企業手中的全過程。

　　“這些非法稀土礦，一般要經手好幾個貿易公司，先是由一家貿易公司將‘黑礦’買進來，再銷售給另外一個或多個貿易公司，后者一般是能開具稀土專用發票的。”上述接近調查人士告訴本報記者。

　　這個環節過后，那些不法來源的非法稀土礦產品因為有了稀土專用發票，非法身份得以“洗白”。此后，有了“合法”身份的稀土再通過正規渠道往外出售到冶煉分離廠手中。

　　“稀土黑色鏈是破壞市場秩序的根源。”工信部稀土辦主任賈銀松曾公開表示，黑色產業鏈的黑色利益背后是勾結，“它不是馬路上刑事犯罪問題，而是一整套的配套。”

　　具體來說，在7家企業中，花垣縣和順礦業有限公司、花垣縣森源礦業有限責任公司、保靖和豐礦產品貿易有限公司、江華稀土開發有限責任公司4家企業更多參與了購進“黑稀土”的第一步。

　　以湘西州花垣縣的兩家稀土公司為例，森源礦業有限責任公司此前先后從中商國汽(北京)有限公司購進中釔富銪混合稀土礦108.2噸，又從至少7個私人老板手中收購了中釔富銪稀土礦約450噸，共計558.3噸；和順礦業有限公司，則是從保靖縣和豐公司購進了中釔富銪稀土礦64.5噸，又從不同的私人老板手中購進中釔富銪稀土礦531.5噸，共計595.9噸。

　　這些非法稀土礦產品，其后漸次流入了湖南和金商貿發展有限公司、湖南和豐化工有限公司、雙牌縣富益貿易有限公司等貿易企業手中。前述內部報告顯示，這三家貿易企業除了向上述4家生產型企業采購外，還與北京、廣西等其他渠道的稀土礦源保持著貿易往來。

　　前述接近調查人士表示，在“黑稀土”流轉過程中，這些貿易公司恰恰充當了最為關鍵的“白手套”角色，它們在收購了上述4家違規企業的產品后，同時開具了稀土專用增值稅發票。

　　“這些礦品，不能說就是合法了，只是通過一些手段被‘漂白’了，因為對冶煉分離企業來說，很多是只要有發票就采購了。”這名接近調查人士說。

　　公開資料顯示，稀土專用發票執行的一個主要目的，是打擊非法稀土開采，但當前的問題是，貿易商也是可以開具專用發票的，這意味著獲取專用發票本身并沒有太大限制，發票對于行業的管理效果大打折扣。

　　冶煉分離企業是否知情？

　　提及市場上的“黑稀土”，包頭一家稀土企業高層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2008年~2010年的時候比現在多得多，“稀土市場從2011年以后一直走下坡路，價格一天不如一天，同時政策法規和聯合檢查也是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嚴格，違法成本越來越高。”

　　本報記者掌握的數據顯示，工信部同公安部、國土資源部、環保部等多個部委，此前已查出違規生產企業46起，吊銷稀土企業經營執照160家，查獲非法產品1.9萬噸，海關查出走私案件涉案5200萬元。

　　“正規企業，特別是大企業，比如國字頭的，人家犯不上要冒這個風險。”有行業人士說。

　　不過，根據專項檢查小組的調查，本是非法的礦產品，經過“漂白”后，也銷售到了中鋁廣西有色稀土公司、五礦建豐等大集團旗下的冶煉分離企業及其他貿易企業。

　　在外界看來，這些冶煉分離廠雖然表面沒有直接參與黑礦交易，但這些稀土礦的來源終究是灰色的。

　　對于這些說法，中鋁公司昨日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回應稱，其所屬企業在稀土原料采購等環節一直以來按照有關法律法規要求，堅持依法合規操作。

　　目前，作為6家稀土大集團整合主體之一，中鋁公司以其控股的中國稀有稀土有限公司為整合主體，將重點整合廣西、江蘇、山東、四川等省(區)的稀土開采、冶煉分離、綜合利用企業。

　　同一日下午，五礦稀土方面則對本報記者稱，目前已經關注到有關報道，但因為還沒跟子公司去溝通，不確定報道提到的信息是真是假，建議記者直接去問涉事企業。該人士同時確認，定南大華是五礦稀土的全資子公司，而對于五礦建豐的收購還在進行中。

　　五礦建豐全稱是廣州建豐五礦稀土有限公司，為五礦集團旗下控股公司之一。去年11月，五礦稀土曾宣布擬現金收購廣州建豐五礦稀土有限公司的控制權。目前，該項目已經完成審計評估工作，正在履行備案和內部程序，由于五礦稀土尚未與交易方簽署任何框架或意向協議，主要交易要素如交易價格、取得股權比例等尚未最終確定。

　　截至記者發稿時，五礦集團層面亦未回復記者。

　　出于保護稀土資源的目的，國家對稀土礦一直采用總量控制指標的辦法。跟去年下達的9.38萬噸開采指標相比，今年的指標大幅增加1.12萬噸，增幅超過10%。

　　但在實際執行中，這種管控往往是管住了正規稀土企業的開采量，但很難控制私礦的流行，更無法根除稀土礦的私挖濫采。此外，新增開采指標并不夠企業用，有些“吃不飽”的企業也就成了消化非法稀土礦的最好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