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慧慧

　　7月21日上午，赴北京參加由中國機電出口商會組織的應對歐盟無線數據卡(俗稱網卡)反傾銷調查會議的企業，只有中興通訊、華為、仁寶。

　　盡管，月初的第一次會議上，機電商會根據歐盟提供的海關編碼給上百家企業發去了傳真，并有20多家企業作出了初步回應。但是，在這條可以預見的漫長且艱巨的反傾銷應訴道路上，同時兼具耐心、勇氣和財力，愿意踏上應訴之路背水一戰者，寥寥。

　　有企業人士告訴記者，鑒于企業實力以及應訴經驗的缺乏，大部分涉案的中國企業在經過半個月的權衡利弊之后，已快速做出放棄應訴的決定。據知情人士透露，在最初的涉案名單中既閃現了中科紅旗、中怡科技等中小廠商，同時亦有富士康、偉創力兩家代工巨人。

　　7月23日，機電商會經辦人陳懷生向本報證實了僅有4家企業啟動抗辯，除了中興、華為還包括仁寶旗下兩家子公司“仁寶網路”和“仁寶電子”。對于大多數企業的“怯場”，他表示理解：“我們尊重企業的決定”。

　　有企業人士分析，除了膽識、能力等原因外，代工行業的復雜性可能也是企業放棄應訴的主要原因，因為應訴意味著要提供客戶名單、成本細節，而這些都是代工業視為珍貴的商業機密。

　　這讓這起據稱涉案金額超過40億美金的“中國首例高科技反傾銷案”的未來充滿了變數。翻閱近年已經結案或正在進行中的多起歐美對華反傾銷案，涉及家電、鞋類、陶瓷三大行業，至今仍無一例勝訴或有勝訴的跡象。

　　此次，由中國兩家最具國際運作經驗的公司——華為、中興聯手抗辯，能夠改變中國企業的被動局面嗎？

　　歐盟決策鏈：“政府游說是關鍵”

　　據悉，21日由機電商會主持的會議有兩項主要議程：一為商討如何應答市場經濟地位調查問卷；二為準備如何回答行業損害抗辯。按照歐盟委員會向中國企業發出的答卷時間表，前者必須在22日完成并上交，后者提交的時限為2010年8月20日。

　　在此之前，中國企業已經被要求分別在本月10日、12日、15日前提交了涉及“對比國抗辯”、“利益相關方接觸了解并申請調查問卷”、“應答個別待遇調查問卷”、“申訴”四份內容的答卷。

　　也就說，從6月30日比利時政府以及OPTION公司啟動針對中國網卡企業的保障措施調查和反傾銷調查開始，中國企業做出適時反應的時限大都只有半個月——復雜的問卷設置，以及急促的應答時限，已足夠嚇退經驗缺乏的中小企業。

　　一家涉案企業告訴記者，按照歐盟決策流程，回答各項問卷之后，接下來就要面對歐盟委員會的核查，時間6-9個月不等，也可能歐盟會根據問卷結果先作初裁，然后再啟動核查，等最后拿到裁決，至少要賠上1－2年時間。財力與精力的考驗不說，超出企業能力范圍的游說工作，以及爭取歐盟各成員國以影響歐盟委員會最終決策的艱難和復雜性，也絕非一般企業可以駕馭。

　　“歐盟委員會由20多名委員組成，他們由歐盟各國政府派遣并代表各國利益。”上述企業人士分析，應訴的勝算很大程度建立在獲得各國委員有支持基礎上，而這必須由中國政府出面逐一游說，企業時常無能為力。

　　加之，此次遭遇反傾銷，華為、中興的涉案金額占大頭(據業界估算為20－30億美金)，其余幾十家大大小小企業出口歐盟的金額尚小，權衡利弊，放棄應訴顯得更為“務實”。

　　這代表了大多數企業的心態。

　　OPTION已轉至“中國制造”

　　根據中方企業的查閱，此次挑起事端的OPTION公司是一家員工人數僅為400人的比利時上市公司，無線數據卡的生產銷售幾乎是該公司的所有收入來源。由于歐盟主要設備商愛立信、諾西等此前不太重視網卡，該公司在2007年之前在無線數據卡領域均表現突出，2003－2006年銷售額增長了5倍，2007年全年收益為3億歐元，凈利640萬歐元。據OPTION公司統計，該公司2006年在歐盟市場份額達到38%。

　　不僅如此，OPTION的客戶幾乎覆蓋了歐美、日本等發達市場的所有大客戶，包括一線的運營商AT&T、T－MOBILE、ORANGE等；同時還給西門子、索尼、夏普、SK等大品牌數碼公司OEM。

　　但OPTION的好日子在2007年之后遭到了中國公司的毀滅式進攻。首先是運營商市場的壟斷地位被華為、中興兩家公司取代(據華為內部數據統計稱，在個別歐盟國家，華為的市場占有率已高達70%)；其次，OPTION在全球各大IT公司中的OEM業務也被中國電子代工企業取代。

　　據中興通訊的分析，OPTION的快速沒落首先因為該公司近年研發投入不足，以及對產品技術發展趨勢的遲鈍。比如，基于USB接口模式的網卡，先由中國廠商引入歐洲市場，待OPTION反應過來，已為時過晚——這一點OPTION在2008年年報中有過清晰的“反醒”和表述。

　　其次，成本劣勢亦是根本原因。中國公司在答卷中指出，400人的小公司OPTION規模不足，在研發成本、生產和人力成本上都無法與中國公司相比。故而中國企業抗辯稱，對中國公司“以低于成本價”在歐洲傾銷的指控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

　　作為該抗辯的一個佐證，中國企業調查后發現，基于中國良好的成本和研發優勢，OPTION已于2008年后加強了其在亞洲的外包，中國制造已從2008年初的10%大幅提高到年底的80%，為其代工的是江蘇捷普。

　　還有一個有趣的細節是，此次涉案的仁寶公司，在2008年時還曾與OPTION公司簽訂過供應協議，即由OPTION向仁寶電腦提供無線數據設備。短短一年多之后，仁寶已開始自行生產無線數據產品，并對外供貨。

　　OPTON競爭力下降之快由此可見。

　　中興與華為：高壓下的聯手

　　讓中國企業擔憂的并非OPTION，而是反傾銷調查有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中興通訊法律事務部人士告訴記者，如果歐盟委員會發起保障措施調查且情況屬實，歐盟將會采取以下措施：提高關稅、數量限制和關稅配額。保障(包括臨時保障措施在內)的實施期限最長為8年。屆時，不僅中國出口的無線數據卡產品在歐盟市場的價格競爭力會受到巨大影響，同時，還可能引發其它國家針對中國企業相關或其它產品再次發起反傾銷調查。

　　案件的復雜和艱巨性，讓華為和中興這兩個老對手就抗辯路徑的探討坐到合作席中�！斑@不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抗辯了�！敝信d方面稱，去年底印度針對中國的同步數字傳輸設備SDH亦提出了反傾銷調查，涉案企業除中興、華為，還有上海貝爾、烽火通信等。

　　“今年初我們和華為在深圳WTO中心的組織下，有過抗辯合作。”中興方面稱，只不過，這一次歐盟的調查涉及金額和影響都要遠勝于印度的案子。

　　中興法律事務部強調，鑒于歐盟委員會決策鏈條的復雜性，最終應訴的輸贏，除了案件審理本身因素之外，“其它因素”時常起到決定性作用，比如國際關系的考驗，“歐盟委員會成員的游說，必須依賴中國駐歐盟的‘中國使團’出面”。

　　此外，風雨飄搖中的歐盟經濟走勢亦是關鍵。“如果接下來歐洲經濟回暖，對我們的抗辯應該會更有利�！逼髽I人士分析，因為經濟惡化會加重貿易保護主義在歐盟各國中的抬頭。

　　“企業迫切需要中國政府出手介入�！敝信d方面呼吁。

　　2009年，華為、中興全球收入分別為183億美金，以及89億美元，海外收入分別占比達到75%和50%。與此同時，歐洲是它們撬開歐美日三大高端市場的敲門磚，其得失，牽一發而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