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執行“周休一”制度 新華社發文反思富士康員工墜樓事件,稱是賦予“中國制造”尊嚴的時候了
★有一些傷痛我們本不想觸及;有一些問題我們卻無法回避。★在工業化、市場化和城市化加速推進的時代大背景下,深圳富士康集團員工墜樓事件所引發的震動,特別是帶給人們的思考,已遠遠超越了事件本身。
富士康員工每周至少休一天
針對連續發生的員工跳樓事件,富士康科技集團近日推出了一系列關愛員工措施,化解危機。措施主要包括:
建立24小時通報機制,針對員工工作、生活、交友、情感、心理等異常狀況,建立信息員制度;構建關愛平臺,設立員工關愛熱線;建立聯席會議制度;推動“富士康心靈之約”系統工程;執行“周休一”制度,即員工每周至少休息一天;開展加班管控保護稽核;推動員工救助工作。
此前,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對5044名富士康員工的抽查顯示,72.5%的員工超時加班,人均月超時加班28.01小時。
不加班掙錢沒有資本,超時加班沒時間放松——微薄的薪酬常常使員工陷入兩難。而這樣的現象絕非富士康獨有,記者在沿海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采訪發現,超時加班并不罕見。
“用員工超時、超量、超強度的勞動追求利潤,旨在壓低成本的薪酬游戲常常被演繹到極致。”中央黨校研究員曾業松說,表面“自愿”的背后,其實是不得已和無奈。
“不到1000元的底薪想維持生活都難,我必須加班!”在蘇州華碩電子廠工作了一年的朱洪英說,“持續加班,我有時嘴里含著飯就睡著了。”
是賦予“中國制造”尊嚴的時候了
富士康的飛速發展始于1996年。——8億元,40億元,400億元,4000億元……他們創造的銷售紀錄不斷刷新;
富士康員工的工資水平卻一直“低飛”在當地最低工資線的邊緣。
——310元!600元!900元!他們的工資增長“步履艱難”。
統計顯示,沿海勞動密集型企業在規模和效益逐年增加的情況下,一線工人的平均收入現在也只有1000元上下。
“根本原因在于,一線員工沒有分享到企業發展的成果,收入分配很不合理。”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調解仲裁司司長宋絹說。
以富士康集團旗下的富士康國際為例,2009年公司財報顯示,當年員工數量11.87萬名,相比2008年增加了9.7%,但員工成本總額卻從上年的6.72億美元減少至4.85億美元,同比減少28%。
為了以低附加值勞動換取市場競爭優勢,企業一再壓縮生產成本,壓縮工資成本,進而壓縮著員工業余空間。
拼命加班直接造成員工的高流動性。深圳市工會副主席王同信介紹說,深圳富士康45萬員工中,工作5年的員工只有2萬人左右,而工作不到半年的員工高達22萬人,每年員工流失率達35%以上,這意味著富士康幾乎每3年就要完全換一批人。
“如果企業的業績始終建立在員工超負荷且喪失尊嚴的勞動上,企業的生命力和競爭力將貶損殆盡,發展將不可持續。”清華大學教授孫立平說。
富士康宣布,6月1日起,員工的薪資水平整體提升30%。這無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現在,是動員全社會的力量為‘中國制造’賦予尊嚴的時候了。”深圳市社科院研究員吳奕新如是說。
“中國早晚要走出廉價勞動力時代,但由于人口眾多等因素,勞動密集型時代還將長期存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傳媒學教授鮑威爾認為,這里存在一個兩難的選擇——工資過高會削弱企業的成本優勢,工資太低則與體面勞動尊嚴生活的方向相悖,而找到兩者平衡點,堪稱一個“可比肩諾貝爾獎水平的難題”。
近1億新生代農民工期待關注
在我國,以農民工為主體的勞動力市場結構正在發生一次歷史性的變化,勞動力已經基本完成了一次代際替換,“80后”員工成為主體,“90后”員工大規模擁入。這一變化在富士康得到了充分印證,新生代農民工構成了富士康財富創造的主體。
和他們的父輩相比,新生代農民工心懷夢想,希望通過勞動獲得更多報酬,希望盡快在城市立足,得到城市社會的認同。
令人扼腕痛心的是,“富士康事件”中的自殺者,全部是這一群體中的成員。悲劇,讓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新生代農民工。
調查顯示,新一代農民工不是因為“生存理由”而進城,而是將進城看做改變生活方式的機會,把個人的成長與發展看得比“飯碗”更重要。“他們屬于發展型農民工。”中國人民大學農村經濟學院教授朱信凱認為。
然而,當他們懷揣夢想投身城市化工業化大潮后,理想與現實的反差,又使他們的心中升起重重矛盾與困惑。
——他們發現,除了每天在機器旁邊勞動外,城市,其實并沒有給他們留下更多的位置。
——他們發現,低微的工資只能維持簡單的物質生活,與城市人相比,自己的精神生活十分貧乏。
——他們發現,為脫離“農門”跳入“城門”,幾乎什么都付出了,但面前仍然是一道道難以逾越的門檻。
——他們發現,一遇到合同、扣薪、傷殘等問題,公平維權難之又難。
新生代農民工的“城市夢”變得有些模糊。
既不愿重返農村,又無法享受和城里人同等的待遇。這個缺乏歸屬感的新生代農民工群體,成為一個疏離于城市和鄉村的“夾心層”。
“但事實上,城市的建設和運轉早已離不開這群人。”北京市農民工法律援助中心主任佟麗華說,我們再不能漠視這個群體的人生訴求了。
中國目前擁有近1億新生代農民工,他們是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重要推動者。
“但從認識、制度到措施,我們都還沒有做好接納他們的準備。”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陳錫文說。
盡管為解決農民工問題,國家已出臺大量政策措施,但一些突出矛盾和障礙并沒有從根本上得到解決。
“現在需要的是,以更強有力的手段破解矛盾,消除障礙。”北京大學王錫鋅教授說。
在努力為新生代農民工爭取城市文明一席之地的同時,還要對他們的心理健康和人格健全培養給予更多關注。中華全國總工會近日發出通知,強調要加強對青年職工特別是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疏導。
社會建設和管理凸顯滯后和缺失
在2.3平方公里、45萬人的富士康,“最熟悉的陌生人”是對員工關系的貼切描述。在深圳市總工會的問卷調查中,黨團、工會組織被富士康員工列為“最少求助”的對象。
“在社會建設和管理方面,我們確實存在跟不上、不適應和需要改進的薄弱環節。”深圳市政府這樣反思。
“在一個封閉的企業型社會里,員工壓力隨處可見,精神需求無法滿足,迫切需要建立社工組織、心理咨詢等一系列社會服務體系,增加人文關懷。”中國心理衛生協會危機干預委員會主任委員肖水源說。“富士康事件是一個標本,表明政府和企業在職能上還沒有完全厘清。圍墻之內,企業的員工實際上成了企業中的社會人,8小時內外的事企業都要管,但又管不好。”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朱國仁提出,當務之急,是政府和企業合力,盡快補上“短板”。
記者注意到,“富士康事件”后,深圳市公安、勞動、文化、衛生等多個部門進入廠區,有針對性地提出強化、改進和彌補措施。
但在很大程度上,這還是臨時性的治標之舉。要使社會建設不留盲區和死角,還需要在治本上下大力氣,花大工夫。“我們正處在發展轉型的關鍵點上,不同群體利益訴求多元化等矛盾更為劇烈,更加頻繁,管理和協調難度更大。”孫立平指出,但這是一道繞不過的難題。“富士康事件”的一個重要警示作用在于,轉變發展方式不僅是經濟層面,也同樣包括社會層面、人文層面。只有通過進一步落實“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加快推進社會建設,讓勞動者實現體面勞動和尊嚴生活,我們的社會才能更加和諧。 據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