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企脫籍“黑戶”寫真

    樣本一

　　遷鋼“身份”之困

　　本報記者 鄧瑤 北京報道

　　2009年12月中旬，本報記者從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發改委和首鋼集團的內部人士處獲悉，首鋼遷鋼項目尚未獲得國家發改委批準。

　　“（遷鋼）正在補辦手續，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辦好。”一位遷鋼內部人士告訴記者。

　　很多人不認識遷鋼。2009年9月2日首鋼集團90周年慶典上，歌手韋唯指著舞臺正對面有“遷鋼”字樣的橫幅問道：“是不是因為首鋼要搬遷了，所以叫遷鋼？”

　　首鋼工作人員樂了，告訴韋唯，遷鋼是首鋼的一個子公司，是首鋼發展高端板材的重要基地。

　　遷鋼對首鋼的重要性，用遷鋼總經理邱世中的話來說，就是“在首鋼搬遷調整戰略中，遷鋼肩負著為首鋼京唐鋼鐵公司（注：即首鋼曹妃甸鋼鐵項目）建設提供技術、人才和管理支持的重大使命”。

　　然而，“使首鋼實現了由低端產品向中高端產品的歷史性跨越”、“首鋼歷史上投資最多、規模最大”的遷鋼，身份尚不明確。

　　《準入條件》調控的對象，是“全國現有鋼鐵企業”。但沒有明確提出如何處理未經批準、擅自開工的項目——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一部鋼鐵產業政策對此提出解決辦法。

　　對此，“解決不了，不可能解決。”中國冶金工業規劃研究院院長李新創回答得干脆利落。

　　即使是在業內以敢言著稱的鋼鐵專家許中波也無奈地表示，“可以亡羊補牢，但要把跑掉的羊抓回來，太難了。”

　　火速建廠

　　2004年10月15日，時任河北省環保局副局長的王軍和應邀出席首鋼遷鋼竣工投產儀式。他記得那一天“首鋼高層基本都來了”，還有“河北省政府、河北金融系統的高層”。

　　半年后，遷鋼2160熱軋項目開工；2006年年底，遷鋼軋制出首鋼發展史上第一卷熱軋卷板。

　　2160熱軋項目能在遷鋼派上用場，對于首鋼設計研究院副院長蘭新輝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欣慰。

　　自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蘭新輝和他的團隊一直是2160項目的設計承擔方。這個經過反復申報又被反復擱置的工程，一度面臨前功盡棄的境地。

　　1994年底，首鋼產量一下躍居全國首位，但90%以上的產品是被稱為“面條”、“褲腰帶”這一類的建筑長材，與此同時，寶鋼已完全以板材產品為主了。

　　于是，首鋼將產品升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2160熱軋項目”。該項目設計產能400萬噸，投資額90億元。“首鋼當時認為，只要‘2160項目’順利啟動，首鋼就相當于現有的一半產能都成功轉型為高附加值產品，未來的生存空間就沒問題”。

　　但當時，任何新項目的啟動必須經過環保局的立項審批。國家環保部授意北京市環保局專門成立一個調查小組，負責考察2160項目對環境的影響。最終，由于“該項目上馬后，將對環境產生重大影響”而被環保部否決。

　　2160項目也成為首鋼第一個在環保審批上就被否決的擴產項目。但首鋼一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2160項目10多年來反復不被批準，根本阻力來自國家發改委。

　　此后，首鋼在發展高端板材上步履維艱，唯一的方法就是異地建廠。2003年8月，首鋼首次轉變態度，同意國家發改委提出的搬遷建議；同時，朱繼民也決定加快在河北遷安和秦皇島的速度，并派兩位常務副總全權負責新廠建設。遷鋼由徐林負責，秦皇島鋼廠由王毅負責；同年9月，徐林帶領首鋼第二煉鋼廠第一批、共三名員工進行緊急規劃，9月中旬，支援遷鋼建設人數已超過100名。

　　遷鋼資深技術工人宋廣中，是遷鋼“第一個成功的倒渣人”。遷鋼投產前緊張的日日夜夜，令宋廣中終身難忘，“從2003年9月開始，全部職工停止休息，連會議都挪到晚上開，毫不夸張地說，分秒必爭啊。”

　　為加快遷鋼建設速度，首鋼朱繼民決定采取對口承包形式——首鋼第二煉鋼廠對口遷鋼、第三煉鋼廠對口秦皇島板材基地。2003年5月30日，總公司9家對口承包單位與遷鋼公司簽訂了承包協議。

　　鋼鐵專家許中波如此解釋遷鋼的“對口承包形式”，遷鋼的技術設備、產品規劃等，基本搬照第二煉鋼廠，這樣既可以保證速度，又減少風險。

　　從注冊成立到投產，遷鋼僅用了570天。一直被否決的2160熱軋項目在遷鋼成功上馬后，首鋼開始了由長材向板材的全面轉型。也由此埋下伏筆。

　　未獲審批

　　為何2160項目能通過審批在河北上馬？王軍和回憶說，一方面，遷安不像北京那樣對環境問題很敏感；另一方面，首鋼是大公司，能到遷安建廠，對河北經濟發展是件好事情，河北省理所當然會支持。

　　“首鋼遷鋼項目很快就通過了我們的環保審批，實際上，首鋼新上的都是先進產能。”王軍和說。

　　然而，遷鋼自建廠、擴產7年多來，始終未通過國家發改委的正式批準。

　　上述首鋼內部人士表示，盡管未獲國家批準，但對遷鋼擴產未造成絲毫影響。2004年10月，首鋼遷鋼公司200萬噸項目正式投產，并迅速啟動二期工程，至2006年12月，遷鋼總產能已達400萬噸。目前，遷鋼年設計能力為450萬噸鐵、450萬噸鋼、400萬噸熱軋板帶鋼。

　　許中波回憶，遷鋼建設那兩年，正是我國鋼鐵業進入火速發展時期，很多項目根本等不及獲批就動工。等待，對鋼鐵項目來說，意味著資源將被他人迅速搶占，意味著市場行情將一去不復返。

　　不得不搬遷的首鋼更是要分秒必爭。“河北本來就是鋼鐵業集中地區，加上首鋼一直將自己與寶鋼看齊，當寶鋼、武鋼、鞍鋼這樣的大公司都在盡一切力量擴張時，首鋼怎么會成為例外，只不過步伐受到了限制”。

　　即使是“代表中國鋼鐵業先進技術”的鞍鋼營口鲅魚圈項目，也是先經過一段時間建設后，才最終于2006年獲得國家發改委的正式批準。

　　目前，遷鋼2160項目依然在擴建當中。本報記者曾于2009年10月份參觀首鋼遷鋼和曹妃甸項目，在技術裝備上，首鋼的確呈現出“脫胎換骨”的面貌；朱繼民也多次對記者提及首鋼近幾年在技術更新上取得的成就，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遷鋼沒有獲得國家正式批準還能繼續擴建的底氣之一，來源于河北省政府和遷安市政府的鼎力支持。遷安市委書記姚自敏曾對本報記者表示，遷安將舉全市之力，支持遷鋼的發展。

　　位于遷安的九江鋼廠一位市場經理由此很羨慕遷鋼在當地的優勢地位，“他們要上什么項目，在政策上，當地政府不會拿出一點為難的顏色，反而經常大開綠燈”。

　　遷安市政府甚至希望首鋼能借遷鋼整合九江、松汀兩個民營企業，后者是遷安最主要的兩家民營鋼企。

　　“這與北京完全是兩種待遇。”許中波說，在北京，首鋼每一步擴產都要受制于人，甚至不乏激烈交鋒，但在遷安，“政府巴不得遷鋼做大”。

　　如今的遷鋼，已成為一個僅憑一兩個部門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了。“能怎么解決呢？孩子都生下來了，還漸漸長大了。”

　　李新創也認為，遷鋼們已成為政策難以解決的問題。

　　全國工商聯冶金分會的一位老專家甚至抱怨，即使有政策，也常常是“管小不管大，管民營不管國有”，“我敢打賭，即便國家出一個去除黑戶項目的政策，遇到大項目八九成會卡殼”。

　　但在資本市場上，遷鋼由于手續不完整，依然束縛了首鋼的手腳。

　　“首鋼搬遷后，隨著原有產能停產，其上市公司資產要拿新資產置換，如果遷鋼沒有拿到手續，是無法裝入上市公司的。”許中波說。

　　申銀萬國鋼鐵業高級分析師趙湘鄂表示，目前首鋼總公司下屬的鋼鐵資產中，遷鋼被市場傾注最多預期，并且和股份公司關聯交易較多。

　　不過，一位首鋼內部人士告訴記者，由于目前國家嚴控鋼鐵產能，遷鋼獲批的進度“肯定會受到影響”。

　　首鋼的董秘章雁則對記者表示，對于遷鋼未獲發改委審批以及補辦手續一事，均“不清楚”，現在也沒有將遷鋼裝入上市公司的計劃。首鋼總公司總經理王青海也對記者表示，目前沒有（將遷鋼裝入上市公司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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