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強，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博士，著名經濟學家，現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管理學院研究員。《中國高層智囊-影響當代中國發展過程的人》中韓德強被選為第六位。

　　發人深思 見仁見智

　　商務部否決可口可樂收購匯源案一事已引起廣泛反響，這幾天爭論依然在繼續。在各方的各種反應中，我們發現著名經濟學家韓德強對事件的剖析相當深入，觀點獨到，頗為新鮮潑辣。現特將幾個論點從其談話錄音中整理出來刊發，以期引起有識之士進一步的討論和爭鳴。

　　《反壟斷法》為由是一把雙刃劍

　　問：商務部斷然否決并購案帶來什么信號？

　　韓德強：商務部用反壟斷作為理由，客觀上阻止了可口可樂并購匯源，我對客觀上阻止的效果給予肯定。我認為這件事反映了中央更高層次領導在金融危機之下有所覺醒、有所思考。希望他們能夠有更進一步動作，希望他們能夠以手中20000億美元外匯儲備收購美國在中國境內的合資企業的股權。

　　問：如何評價商務部否決可口可樂并購匯源案？

　　韓德強：這件事情有很多值得思考。首先要看商務部以什么作為否決的理由，它并不是以國家安全為理由，而是以反壟斷為理由。《反壟斷法》實際上是一把雙刃劍，商務部以這個作為否決并購案的理由，會給一些人以此作為拆分殘存國有大型企業的依據。《反壟斷法》本身帶有摧毀中國最后一批國有企業堡壘的特色，因為中國的壟斷是石油、教育、電力等，所以《反壟斷法》制定的初衷就是反這些國企壟斷經營。但問題是，這些企業恰恰就是中國用于維系國家經濟安全的經濟支柱，所以我認為這個理由用得有點說不過去。問：要是以國家安全作為理由來否決并購案，能說得過去嗎？

　　韓德強：我認為也可以說得過去。因為在今天西方主流經濟學理論認為，一切商業活動都不涉及國家安全，但商業能跟國家安全沒有關系嗎？別說匯源，比如說糧食、鐵這些都與國家經濟安全有關系。如果都沒有關系，那么國家經濟安全可以說是空的。雖然說果汁在國家經濟安全屬于相對邊緣地帶，但我們應該有這樣的神經。如果中國的企業收購美國的可口可樂，行不行？

　　應該說，今天美國陷入經濟危機的情況下，她所有上市公司的產值和市值都會被低估，而中國擁有20000億美元外匯儲備，我們如果收購美國的企業，美國能給嗎？如果他們以國家安全為理由反對并購，那么我們為什么不考慮自己的國家安全呢？

　　問：既然這次國家安全問題如此明顯，為什么商務部不用這個理由呢？

　　韓德強：商務部實質上是為了避免被戴上經濟民族主義的帽子，因為反壟斷是全世界通行的帽子。但是商務部反壟斷，單反對中國國內企業壟斷而不反對跨國公司壟斷，這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否決并購正中可口可樂下懷？

　　問：并購被否決是否正中可口可樂下懷？

　　韓德強：這要從兩方面看，一方面，當初可口可樂的出價的確有點高；另一方面，可口可樂是用美元收購匯源果汁，而美元正在貶值。到中國真正拿到這筆美元時，有可能這筆美元已經變得一文不值。因為美元擱在手里越久，貶值的風險越大。從今天中國擁有20000億美元外匯來看，并不缺美元；而我們缺的正是有效運作的企業，中國目前應該利用手中外匯儲備適時收購合資企業。

　　問：否決并購案是否會妨礙中國下一步海外并購的行動？韓德強：這里有兩個層次的問題。第一層次，中國否決匯源并購案是否會造成中資企業購買美國公司變得困難？其實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美國根本不讓中國企業收購其本土企業。美國去年4月通過了一項法律，中國企業若惡意收購美國企業的股權比例超過1%，將進行國家安全審查；若一般企業購買美國企業股權比例10%以上，亦將受到國家安全檢查。所以我們發現，中國的資產根本不可能購買到美國的資產，無論接受或否決都不足以影響中資企業購買美國資產的政策，像聯想并購IBM一個分部都遇到了類似糾紛。另一方面，中國如果并購巴西或者非洲的企業是否可以呢，我認為仍然可以，主要看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

　　第二層次是，中國“走出去”本身是不是沒有問題？如果讓美國企業進入中國市場，控制中國資源和企業，打垮中國的國有企業和技術體系，實際上就是美國對中國進行經濟殖民地的改造;在這個前提下，中國再“走出去”到非洲、拉美去找下家，使其淪為美國殖民地的殖民地，這就值得各界思量。

　　問：如果商務部通過可口可樂并購匯源案，將出現什么樣的局面？

　　韓德強：如果并購案被通過，國內殘存的優質國有企業將被美國相應企業一搶而光。這意味著，當美元貶值到一文不值的時候，美國手里掌握了我國大部分優質企業，而我們手中的美元卻不值錢，一旦建立新的貨幣體系時，我們就發現錢在別國手里，資產也在外國。到頭來，中資企業可能“人財兩空”。如果情況是這樣，說明商務部從根本上認同西方主流經濟學的判斷，企業只要賺錢就ok了。至于反壟斷是西方主流經濟學接收的概念。現實是，西方經濟學在宣傳反壟斷的同時，美國國內卻支持大企業壟斷化。美國用《反壟斷法》摧毀發展中國家的大企業，使其在壟斷過程中更加沒阻礙。

　　連華爾街都開始反思了

　　問：奧巴馬的救市方案中就有購買美國貨的一條，像美國這樣的超級大國首先拋出經濟民族主義的旗幟。

　　韓德強：這是一個重要問題。商人追求企業利潤最大化。在商人眼里，商人是無祖國無社會的，所以商人無祖國無社會的特性反過來說就是商人反祖國反社會。匯源果汁董事長朱新禮在匯源剛準備被可口可樂兼并時曾說過：“企業當孩子養，當豬賣。”

　　問：匯源已經是一家離岸公司，不是一家純正的中資公司。

　　韓德強：我們在反對可口可樂兼并匯源時，以為自己是在保衛中國民族企業，但卻發現匯源果汁本身就是一家外資企業，這問題就很深刻了。究竟當初是誰允許匯源果汁把注冊地改在外地？我認為這是一股商業潮流允許的，只要有錢賺的一切都可以干。正是這股潮流的出現，制造了美國的金融危機。

　　問：匯源果汁表面上是徹頭徹尾的本土企業，原來卻是一家離岸企業，究竟企業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樣做有什么好處？

　　韓德強：這一切都要追求利潤最大化。而西方經濟學認為，把一切都為他賺錢所利用是正常的。可這種商業理論正在華爾街破產，人們現在應當重新自問，企業是為利潤化服務還是應該考慮相關社會責任。我們作為社會的公民，理所當然認為企業應當承擔社會責任。可在商人眼里，企業應該天然不用承當社會責任，商人相信企業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社會利益就最大化。實際上，如果企業只考慮利潤最大化，那么工資就最少化、污染最大化。企業如果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就會在中國這樣的第三世界國家出現一些商人，他們根本不把中國當作自己的母國，只把中國當作幫助自身賺錢的奶牛，隨時可以把這頭奶牛拋棄，然后帶上鮮奶逃到海外繼續賺錢。

　　問：美國的金融危機給中國重新選擇發展道路提供了機會，我覺得如果我們能抓住這個機會，也許離中國重新崛起真的不遠。

　　韓德強：這回我們真的應該聽聽華爾街的聲音。華爾街現在傳來的聲音是對貪婪進行批判，他們認為現在這場金融危機是貪婪造成的。可是華爾街主流傳統認為貪婪是發展的動力。不過他們現在發現，是貪婪把整個社會帶入到大蕭條的陷阱中。如果連華爾街都開始反思貪婪、反思自私，而我們為人民服務的管理層還在抱著市場迷信不放，就是我們自身的問題。市場可以存在但不能放縱，這本來是常識性的問題，今天卻被無數人忽視，甚至顛倒。

　　商務部：禁購匯源無關民族品牌

　　據新華社電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姚堅昨天表示，匯源是不是民族品牌并非商務部在對可口可樂公司收購匯源公司交易進行反壟斷審查時需要考慮的因素，商務部禁止這項收購與民族品牌問題無關。

　　商務部在此前的18日發出通報說，可口可樂收購匯源將對市場競爭產生不利影響，因此商務部依法作出禁止此項收購的決定。

　　他說，如果此次交易完成，可口可樂公司將獨自擁有“美汁源”和“匯源”兩個最具影響力的果汁品牌，對中國果汁飲料市場控制力將明顯增強，加之其在碳酸飲料市場已有的支配地位及相應的傳導效應，收購將使潛在競爭對手進入果汁飲料市場的障礙明顯提高。

　　姚堅指出，由于既有品牌對市場進入構成的障礙，潛在競爭者很難進入這個市場與可口可樂形成實質性的競爭，從而消除或者抑制可口可樂公司可能從事的濫用行為。

　　姚堅表示，市場進入問題是反壟斷審查中必須回答的一個問題，是嚴肅的競爭問題，這與所謂民族品牌問題完全是兩個概念。因此，匯源是不是民族品牌并非反壟斷審查需要考慮的因素，與商務部禁止此項收購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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