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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者報(記者賈華杰 勾新雨)10個小時后,疲憊的張處長回到了邯鄲武安,他需要休息一下。這是11月20日晚上8:15,這位河北金鵬焦炭的銷售負責人忙碌了一天,但欠款的事仍沒有解決。
雖然鋼廠不給結款,企業資金見底,但武安當地眾多焦炭企業仍然把焦炭源源不斷地送到鋼廠,因為“焦爐不能停”。
即便是在4個半月之后,張處長依然不很確定問題出在哪里。他對《投資者報》記者說,可能誰也沒有預料到焦炭市場的急速下滑。他對記者說:“我還不能提出任何解決方案。”
據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做出的一項統計,今年1到9月,河北鋼鐵業應收賬款800億元,應付賬款400億元,“三角債”總規模1200億元左右。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中國轟轟烈烈的清理“三角債”運動,總清欠規模不過2000億元。
“三角債”現在重回中國了嗎?
新“三角債”形成
今年7月,張處長發現焦炭價格有了下降的苗頭,就把焦炭一把甩了出去,“先拉到鋼鐵廠再說,價格當時也沒確定。”當時焦炭的價格在3000元每噸左右,現在一下降到了1500元。
按照張處長的說法,企業被拖欠了接近2億元的焦炭貨款,其中,邯鄲市縱橫鋼鐵1.2億元,武安當地的文安鋼鐵與普陽鋼鐵各為4000萬元左右。
多數河北焦炭企業在過去的4個月來都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但他們中許多人說焦炭企業的蕭條是因為自己魯莽的決策,在鋼鐵業火的時候,大干快上焦炭廠。面對變幻莫測的市場沖擊,加之焦炭行業對于鋼鐵處于從屬地位,焦炭企業的領導人陷入了多年來沒有過的困頓之中。
就在河北金鵬焦炭的張處長四處奔波督促鋼鐵廠還款的那天,惴惴不安的胡經理表示,他是前來催促焦炭廠還款的。上半年,胡經理所在的公司,為焦炭廠的擴產進行了部分設備墊資。胡來自山東省肥城,公司主要生產耐火磚等煉焦設備。
在回武安市區的公交車上,胡經理表示,焦炭廠都在減產,這次來沒能要到什么錢回去。按照河北焦炭行業的慣例,焦炭廠新建產能,多由設備提供商和施工企業墊資,待企業投產后,以焦炭償還墊資。
這實際上就形成了一個債務鏈條,即人們經常議論的“三角債”,整個鋼鐵行業都受到了長期的影響。“在過去的20年中,因為‘三角債’的原因,有些河北民營鋼鐵公司也曾徹底垮臺。”河北國豐鋼鐵的一位中層回憶說。
在河北省,鋼鐵生產企業至少拖欠了400億元的資金,這要么是焦炭企業,要么是鐵礦提供商。此外由于庫存貨太多,還有價值約800億元的鋼鐵產品被部分企業賒銷了出去。這是不久前河北冶金行業協會統計出的數據,時間是今年1到9月,這只是一個保守的估計,因為“很多民營鋼廠不愿意把數據報上來”。
11月21日,在接受《投資者報》采訪時,河北省焦炭協會秘書長張伯春不斷警告焦炭公司要保持現金,不要再進行賒銷。雖然道理如此的淺顯明白,但事實上,河北焦炭老板們用實際行動“拒絕了這些建議”。
他們擔心,如果企業無法完成賒銷,看到了龐大的庫存,焦急的設備廠商將要求從公司中取出他們之前墊付的錢,而銀行也將更加有理由拒絕給予他們貸款。
他們更擔心,如果不繼續對原來的客戶進行供貨,他們將不知道如何拿到前期的欠款。“這涉及一種微妙的交易心理。”
最大受害者
這場資金危機早在今年9月就初現端倪。為了安撫驚恐的焦炭廠,河北焦炭協會秘書長張伯春組織了一個焦炭行業會議。在此次會議上,各家焦炭企業紛紛訴苦,企業平均被鋼廠拖欠貨款2億元左右。多數的焦炭企業采取了與金鵬的張處長同樣的銷售措施:盡快出售成交價格下降的焦炭。“如果有什么東西價格開始下降了,那就趕緊把它賣掉,否則明天它將更加不值錢。”
與金鵬焦炭形成對照,同城河北武安的玉洲焦化竭力鼓吹,公司基本上沒有什么應收而未收的賬款。不過,該公司高管稱,公司滯銷焦炭達到了5萬噸,而武安當地的說法是,囤積的焦炭超過了7萬噸。
但是,張伯春說,焦炭企業無論是賒銷還是滯銷,都是在消耗自己為數不多的現金,也導致無法對下游的設備提供商結算貨款。
玉洲焦化銷售經理姚振海分析表示,由于前期煤炭價格高企,成本過高的焦炭出售已變得不可能。他不想以低價賣出焦炭,這樣會造成更大的損失。當鋼廠普遍停產減產時,“賒銷的方式更不可能。”
自采取賒銷策略的那天起,張處長和他的團隊幾乎每天都會接到同行打來的告警電話。部分銷售人員甚至采取“盯人”戰術,駐點鋼鐵廠以便即時要回貨款。
不過,雖然如此,鋼鐵廠依然對此不為所動。河北武安文豐鋼鐵解釋說,10月自己的損失超過了9400萬元,而唐山的津西鋼鐵則說,10月,損失了1.5億元,而虧損將持續到2009年1月。
11月中旬,隨著武安當地焦炭企業開始全員放假,緊張氣氛四處彌漫。焦炭廠門口的小保安將這一切歸罪于鋼鐵廠的人。“他們的爐子還在開,為什么不還錢呢?”部分焦炭公司開始想辦法籌錢。為了增加企業的現金,公司甚至開始邀請鋼鐵廠入股合作。
隨著年關臨近,焦炭企業們則越發變得不耐心。唐山瑞豐鋼鐵常務副總裁高森表示,鋼鐵廠正在與焦炭企業處于交惡的狀態中,因為產品回款的問題,多年的老客戶也在不斷的爭吵之中。
張伯春說,由于前兩年賺了大錢,焦炭企業今年還能虧得起,但到明年焦炭將可能毫無進項了。
與20年前異同
“企業應收應付任何時候都有,現在只不過嚴重了一些。”中國鋼鐵工業協會副秘書長戚向東說。
中國冶金規劃院的李新創副院長也不太認同“三角債”的說法,他告訴《投資者報》記者說,鋼鐵企業確實自己緊張,但不能完全責怪企業,大環境出了問題,高價位的原料擠壓了企業的資金,企業是合理占用資金,和“三角債”還是有區別的。
“是高礦價、焦炭價格潛虧造成了‘三角債’”,他說,新進的低價礦降低了成本,明年鐵礦石會大降,現在運費上,巴西已經從110美元降到了不到10美元,澳大利亞從40降到了3美元,鋼鐵業上半年畢竟還贏利1000億。
鋼鐵專家賈良群分析說,現在很多焦炭廠就是不給錢也給鋼廠送,因為焦爐不能停,“三角債”的隱患不會像當年一樣大,一是現在鋼廠在減產減薪裁員,河北減產20%~40%,而90年代時鋼廠就是不減產,硬著上;二是鋼廠和焦炭企業意識到了,到了一定程度,寧可低點也不賒賬,因為這次原材料降得太快,猝不及防。
他說:“我們吃過1993年鋼價暴跌的‘三角債’的苦。現在‘三角債’比例遠遠低于90年代水平。鞍鋼當時就是被‘三角債’拖垮的,最后國家給它注資。”
曾經在鞍鋼工作過的鋼鐵專業馬中普對那次“三角債”記憶猶新,他說,鞍鋼當年欠了147億元,1994年到1996年三年間,伴隨著海南房地產熱,鋼價從2000元漲到4000元又降到2000元,當時沒有合同就給貨,還是有60多億元不了了之。當時,鋼廠欠煤礦的最多,煤礦很多發不出工資,拿鋼材頂賬,成立鋼材銷售公司。
“現在大鋼廠都很小心,民企可能會出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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