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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黎明
東莞合俊玩具廠倒閉多日,從政府手里補領了工資的工人們或已返鄉或另尋工作。32歲的江西人張偉哪兒也沒去,工作了9年多的工廠說倒就倒了,經濟補償金到現在都還沒拿到一分錢。與他有類似遭遇的工友合計近600人,他被選出來作為代表之一向當地勞動部門提請仲裁。
合俊倒閉之后,當地樟木頭鎮政府支付了6000多名工人的工資。政府宣稱共拿出了財政資金2400萬元,并強調這筆錢是墊付資金。目前,合俊廠資產已被查封。
張偉們的經濟補償金也將由這部分資產而來,這讓他們很榮幸地與政府一起成為了工廠的“債主”。
在珠三角,寒冬呼嘯而至,越來越多民營企業倒下。在一系列的保障措施尚未健全的情況下,政府不得不強行介入。日前,廣東省勞動保障廳發文要求,有關部門要積極配合政府積極籌措資金,確保倒閉企業工人工資優先支付。而對于張偉們來說,這也許并不是一個福音。
年資
張偉正在爭取的經濟補償金,是由《勞動法》等法規明確的屬于他的合法權益,他稱之為年資。一般,進廠時間較長的員工,年資金額普遍比幾個月的欠薪要多得多。
按照入職9年多計算,加上額外補償金以及年假補償等,張偉申請共計約11萬元的經濟補償。近600名工友合計提出經濟補償1200多萬元。
在合俊突然倒閉的當天,幾名員工代表與當地政府談判時即已提出了這個問題,要求保障員工年資的發放。在當時的一片喧囂之中,政府首先考慮的是及時發放6000多名工人的欠薪,穩定工人情緒,確保事態平穩,至于部分員工的年資問題則明確通過勞動仲裁解決。
塵埃落定,合俊公司旗下的合俊玩具廠和俊領玩具廠共近600名員工提出了勞動仲裁,并選出幾名員工代表代為辦理。
在先后提交了身份證原件、勞動合同原件、申請書等材料之后,11月4日,樟木頭鎮勞動分局終于接受了他們的集體申請。這讓張偉舒了一口氣,但第二日他便又接到通知,申請被退回,每名員工必須親自出面分別獨立提出申請,并在勞動部門主持下重新選舉員工代表。
這一變化立刻導致20多名工友放棄申請,他們或已返鄉,或已遠走他方打工,不愿意再為這一渺茫的希望所累。代理他們這一案件的唐律師介紹,集體申請勞動仲裁并不違反規定,在當地經他手就有成功的集體申請案例。
“我感覺像是撞上了一堵墻。”張偉無奈地說。
除了張偉和他的工友,當地社區和樟木頭政府都對已查封的合俊廠資產有利益訴求。作為一間三來一補性質的港資企業,合俊成立之初就租用了當地樟洋社區的土地和廠房,至倒閉時尚虧欠租金。
此外,樟木頭鎮政府事發后出資支付了合俊、俊領6000多名工人的工資。樟木頭鎮政府宣稱,共墊付了2400萬元,是當地全年所剩的全部財政資金。
這部分錢,都將從已查封的合俊和俊領廠資產中拿回來。事實上,在查封資產還未啟封拍賣之前,張偉和工友就已發現,有人在治安員的注視下從工廠倉庫中搬運物資。“政府不應該有利益在里邊,這跟我們員工的合法訴求肯定會產生沖突。”張偉說。
墊資
對于樟木頭鎮政府墊付合俊廠工人工資一事,該鎮宣傳辦賴主任顯然并不希望媒體多加報道。他表示,當地政府處理 (合俊倒閉事件)的力度很大,上級對此很認可。但他也明確表態,政府不可能再出錢為倒閉企業墊付工資。
東莞市委宣傳部一位人士也婉拒了記者對該市官員的采訪要求,稱市領導已明確表態不就此事接受采訪,因為不希望擴大影響,造成政府將為倒閉關停企業收拾爛攤子的印象。
廣東省主管部門對東莞地方的做法顯然很贊同。合俊倒閉事件發生后不久,廣東省總工會的一位負責人專門來到樟木頭考察處理情況,要求當地總結并上報成功經驗,為其他突發事件的處理提供借鑒。
11月5日,廣東省勞動保障廳辦公室發布《關于近期部分企業倒閉引發欠薪事件的應對措施》,要求各級勞動保障部門高度重視此類事件,防止引發群體性事件。該文明確要求做好六項應對工作,其中之一即是積極配合政府籌措資金,優先支付工人工資。
在合俊之后,11月1日,東莞長安韋旭鞋廠臺灣老板突然 “人間蒸發”,據稱當地社區于11月4日向工人墊付了700萬元欠薪。
此外,廣東省勞動保障廳還明確,對已經參加失業保險的勞動者,在社會保險經辦機構開設綠色服務通道,以最快時間依法支付失業保險待遇。
但是,張偉們遭遇了不太一樣的現實。在合俊廠職工前往當地勞動保障部門退保時,他們被告知只能退還部分失業保險,而且要退必須連同養老保險等全部退保。
在各種保障仍不健全的情況下,各級政府首先保障的是工人的工資要求。“現在那些打工的一旦被拖欠工資,就手拉著手站到馬路上,一般很快就能解決問題,《勞動合同法》等法律對他們還是很有用的。”合俊廠一名供貨商林快軍介紹說。他的店鋪正對著當地的一條主干道,對工人的類似舉動已經司空見慣。
10月14日,合俊廠老板突然“走佬”,工廠關門的前一天,合俊廠職工因工廠欠薪也舉行了罷工。
“那是我們第一次罷工,沒想到威力這么大。”另一位員工代表鐘新國苦笑著說。
作為在工廠打工多年的老員工,張偉表示他們其實并不想采取這種方式。這次罷工似乎也是在偶然間發生的。“那天,先是幾個經理站到了廣場上,然后大家就都聚了過來。”鐘新國說。
代表
罷工在幾個“工人領袖”的無聲示范下悄然形成。多年來,合俊廠在當地一直是一間盈利的工廠,因此也吸引了不少工人主動來找工。在工廠和工人都能“ 食”的時候,他們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誰也不愿意打破它。但是一旦出現欠薪等惡性事件,沒有工會等組織參與調停,工人與工廠之間便只有面對面、硬碰硬。
政府的行動不可謂不快,合俊罷工事發當天,當地政府即已參與協調,要求廠方在當天發放一個月的欠薪。但第二日,工廠老板一去不回。
隨后,當地政府第一份通告只表示墊付工人七成工資。但是,在工人們選出的員工代表與政府談判之后,政府通告改為全額發放工資。
在辦理申請勞動仲裁時,工人們再次自發地按人頭出錢,選出員工代表,聘請律師提出集體申請。
和珠三角許許多多三來一補性質的民營企業一樣,合俊并沒有實質的工會組織。平時,工人們只有在每月繳納1元的福利基金時,才會想到還有工會存在。
“工會?我們沒有工會。不對,我們有工會。”合俊玩具廠生產工程部一位經理說,“工會就是廠門口掛的一個牌子,實際上除了廠長掛名工會主席之外,沒有一個工作人員,也沒有辦公室。”
掛名工會負責人的是合俊廠和俊領廠的廠長黃偉青。作為廠長,黃偉青實質上是當地樟洋社區派駐企業的中方代表,畢竟樟洋社區是合俊和俊領的“包租公”,擁有這兩個廠的土地和廠房,需要了解企業的經營情況。但是,黃偉青顯然難以知悉企業內情,兩個廠仍由香港老板實質操控。
合俊突然倒閉,顯然出乎當地社區的意料。合俊廠一位中層介紹說,一位社區負責人在合俊倒閉前還跟他說,合俊老板跟社區溝通過了,合俊不會倒。
“一個星期也就見到一次兩次廠長,每次來都是開個車轉一下而已。”合俊廠多位中層表示。
在與勞動部門多次溝通之后,灰心失望的張偉撥通了廠長也是工會負責人黃偉青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里不耐煩地說,找我也沒用,你們還是找政府吧。
來源:經濟觀察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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