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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幸運”的改制職工通過上訪,在一年之后與富達科技簽訂了長達三年的補充勞工合同,而一些則被直接遺忘了。這份遲遲到來的勞動合同期限為2006年1月27日到2009年1月26日,合同規定為職工提供工作崗位,支付生活費以及繳納各種社會保險。但這些承諾,在改制后的企業里至今沒有兌現。
現在,陳俊榮不得已向徐州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提請仲裁裁決,富達科技在庭審中認為“對申訴人提供崗前培訓、發放費用等內容應由徐工集團具體啟動和履行”,但仲裁委員會認為徐工集團與此仲裁沒有任何法律關系,對此并無支持。
去年11月29日,徐州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作出判決,在這份徐勞仲案字(2007)第465號裁決書中,記者看到,該仲裁認定富達科技需承擔陳俊榮的生活費、各項社會保險費用以及為陳安排工作,但裁決結果至今為止仍未執行。“他們總是推托解決的期限,從去年推到今年,然后不停地推下去。”陳的代理律師、徐州彭隆律師事務所律師段保義對《環球企業家》說。段對判決的執行結果表示悲觀:“在改制過程中,這些職工的利益很明顯受到了侵害,但是此案牽扯復雜的徐工改制問題。而且從法律上來說,富達科技與徐工集團如今并不存在法律關系,解決起來并不容易。”
一位了解徐工改制內容的知情者向記者透露,在徐工改制過程中因不合理改制而下崗擇業的員工可能有超過8000人之多,比如對徐州通域集團和鑄鍛公司進行破產,就牽涉到4000多人,徐工集團并未召開過正式的職工代表大會對改制情況進行詳細說明。已被剝離的下屬子公司超過25個,通過工商變更、職工持股和管理層買斷等形式一步步淪為私人企業。“這些被改制企業的資產均作價極低,很多值錢的設備機械被轉移走,一些與徐工高層關系密切的人成為改制后公司的利益瓜分者。”該知情者說。
以富達科技為例,該公司擁有十余輛大中型汽車以及其他資產,該公司董事長僅僅以35萬元的價格便取得控股權,并隨后將原持股的職工慢慢驅逐出公司,原來多達100多名的職工股東如今只有不到15個。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如徐工原下屬的齒輪廠、金屬結構廠、鑄造廠、橡膠廠等。
“改制后的管理層將原來職工調離原有崗位,比如去做保潔,一個月只有三四百塊錢,逼迫你不得不走。”本文開頭提到的另一位下崗職工何明光說。改制后的富達科技至今仍然為徐工制造壓路機機身框架,效益不菲,但這些改制后衣食無著的職工卻無一獲利。為此,徐工改制后矛盾沖突不斷。“我甚至四次去南京找省政府反映問題。”何說。
自求多福
在與凱雷的交易走入幻滅的最后時刻,徐工發動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收購和重組行動。7月7日,徐工科技(000425.SZ)買入南京春蘭汽車制造有限公司60%的股權;3日后,徐工科技又宣布將通過定向增發的形式,收購徐工集團下屬盈利能力最強的徐州重型機械有限公司以及徐州工程機械集團進出口有限公司等股權;7月18日,徐工科技擬收購資產的范圍正式公布,包括徐重、徐工進出口、徐工專用車輛有限公司、徐工液壓件有限公司、徐工隨車起重機有限公司、徐工特種工程機械有限公司等企業股權,以及徐工集團試驗研究中心相關資產和徐工集團擁有的相關注冊商標所有權。本次交易后,這些公司將成為徐工科技直接或間接持有100%股權的公司。其中,所有注入資產中,徐州重型公司是最重要的部分,其產品主要包括工程起重機、混凝土機械和特種消防車,去年在國內市場占有率超過55%。實現111.79億元的營業收入,成為中國首家收入超百億元的工程機械主機制造公司。
如此大規模的資產變更,意味著徐工集團以徐工科技為平臺的改制工程再次啟動。7月28日,徐工機械與徐州重型機械有限公司簽署了股份劃轉協議,后者擬將其持有的徐工科技3256.94萬股股份(占其總股本的5.98%)無償劃轉給徐工機械。數次股權轉讓為徐工科技非公開發行股份購買資產暨重大資產重組掃除法律障礙。
不過對于大多數徐工內部員工而言,重啟重組之路并無太大影響。徐工集團由于子公司眾多,其原有的薪金水平差異很大,比如效益最好的重型公司,其普通員工月收入可達4000元以上,而一般子公司僅有2000元左右。“重組總是一個好消息,也許能給我們的工資再漲點,跟重型公司的差不多。”一位隨車起重機公司的員工說。
對徐工集團董事長王民來說,他需要解決的棘手問題包括,如何盡快理清內部紛亂的股權結構,并穩定軍心。“由于體制原因,徐工人事復雜,管理內耗相當嚴重,技術人員和核心管理層離職率很高。”一位徐工前離職高管告訴《環球企業家》。這家國有企業正面臨像三一重工、中聯重科這樣的后來者的瘋狂競爭,同樣的職位,三一可以給出超過10倍的高薪來吸引徐工的骨干人才。
此外,僅在徐州市就散布著數十家由前徐工員工開辦的工程機械廠,它們以壓路機、攤鋪機、裝載機等技術含量不高的工程機械為切入點,競相與之競爭。與徐工集團相距不遠的銅山縣經濟開發區,此前因與卡特彼勒合資而被徐工集團剝離的原徐州挖掘機廠,已成為當地的明星企業。
在外界眼里,盡管徐工每年仍有兩位數的增長,但其競爭對手三一重工、中聯重科、柳工等更是快馬加鞭,增速均達60%以上。失意的王民在與凱雷合資遇阻后,曾親自率隊秘密前往中聯重科,與其董事長詹純新會晤。知情人士稱,后者向王民介紹了中聯重科兼并改組以及融資的做法。另有消息稱,渤海基金將成為下一步徐工改制的主要參與者。“徐工真要找合作伙伴也不找老外了,我們找中國人,要控股。”王民說。
據徐工集團披露,近2年其業績以每年50%的速度遞增,去年實現營業收入308億元。今年1-5月已實現186億元營業收入和9億多利潤,有望全年實現400億元營業收入并出口創匯10億美元。這家長期以來籠罩在改制疑云里的中國最大的工程機械制造商仍夢想著到2010年進入全球該行業的前10名,2015年進入前5名。
“我相信,無論如何改制總是好事。”徐工搬遷清算小組組長王建對《環球企業家》說。王在徐工工作了超過30年,四年前被清算下崗,現在每月領取600元的下崗救濟金度日。在老廠面臨拆遷時,王被下崗職工推舉為清算小組組長,每天都到已經空無一人的老廠上班,負責協調工作。“我現在的工作就是把這座自己流過血、流過汗的工廠拆掉。心里很不是滋味。”王說。
王時常想起自己在徐工的那些熱血青春的1980年以前的日子,那時整個中國只有工人才能領到白饅頭吃,成為眾人羨慕的對象。抗美援越時,工廠曾經大干一百天,生產了100臺推土機,當時沒有任何電動設備,全靠手工敲打,被視為奇跡。“現在,生產銷量翻了幾十倍都不止,所以,嫉恨改革是無用的。”王說。在老廠拆遷現場的遠處,卡特彼勒的挖掘機正咔咔作響。(本刊記者房煜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