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球企業(yè)家原標題：賽維風波再調查

　　本刊記者 襲祥德

　　一度消失的“舉報者”司徒偉成首次面對國內媒體，向本刊細述他與中國太陽能產業(yè)首富之間的是非迷霧

　　“我已經受夠了。”司徒偉成說。

　　自從江西賽維LDK太陽能公司的這位前財務人員在9月末時檢舉他的前雇主有“虛報庫存”等賬目問題以來(詳情請于Gemag.com.cn參見11月下《賽維浮沉》一文)，他聲稱自己的生活由此陷入巨大的不安中：網上充斥著對他的“個人攻擊和誹謗”，“我甚至收到過死亡恐嚇”，他告訴《環(huán)球企業(yè)家》。

　　由于這場未完結的風波，賽維本應在10月發(fā)布的第三季度財報已經推遲了1個多月，一些投資者因損失嚴重，已委托美國近10家律師事務所開始聯合向賽維提出集體訴訟，并有可能提出高額的追償。“幸運的是，我及早賣掉了賽維的股票避免了更大的損失，”一位在Gemag.com.cn上留言的美國投資者告訴《環(huán)球企業(yè)家》，“當我參加了10月4日賽維(試圖向投資者解釋說明)的電話會議后，我就不再相信他們了。”

　　司徒偉成說，當他發(fā)現賽維的賬目有很大問題，而自己有“陷入假賬漩渦的風險”時，9月14日，在很多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悄悄離開了賽維，之后再也沒有回去過，一直到9月25日他以郵件形式正式發(fā)去了辭職信，“這就是他們說我連續(xù)8天不上班的原因”。

　　“清者自清，我們沒必要為自己辯白。”賽維董事長兼CEO彭小峰說。對于司徒偉成重新提出的種種疑點，邵永剛代表賽維表示，不愿再對其說法做任何評論，“不想像兩個潑婦對罵一樣”。

　　誰在撒謊

　　1月27日晚上，在賽維上海西藏中路的辦公室里，彭小峰和邵永剛面試了司徒偉成。 “當時對彭小峰的印象還不錯，覺得他這個人也蠻實在的。”司徒回憶說，當時談了一個多小時，涉及方方面面，談到了薩班斯法案如何考慮，待遇如何安排等。

　　2006年底，選擇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的賽維已經完成了各種復雜的海外公司注冊工作，但負責對其進行審計的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提醒說，由于賽維成立時間非常短，整個公司管理層在2006年方陸續(xù)到位，還不能對財報進行很好的系統(tǒng)控制，可能很難應對美國資本市場的嚴格監(jiān)管。而擁有美國注冊會計師資格(AICPA)的司徒偉成這時即成為急于上市的彭小峰眼中的“救火隊員”。3月，他正式加盟賽維。

　　司徒偉成稱，他經常主動了解工廠運行情況。今年5月時，他發(fā)現工廠的硅料始終很緊張，但許多硅料卻在經過檢測不合格退回后，仍然放在倉庫中任其布滿灰塵。隨后，他開始有意收集這方面的一些信息和數據，漸漸發(fā)現數據方面有出入。6月27日，在一封發(fā)給賽維CFO賴坤生的郵件中，他表示，很多為賽維工作的不同部門的外國專家經常做一些非正式討論，他參加并傾聽了講話，發(fā)現賽維真實的故事與投資者期待和聽到的是如此不同，公司擴張如此之快而缺乏必要的基礎管理。

　　他收集到的一份8月份的主料盤點表顯示，截止當時倉庫中的庫存共330萬噸，并且只有45噸是真正可以用的，而同期披露的數字則顯示賽維總的存貨為1040萬噸，其中倉庫有614噸，途中220噸，生產線上195噸，外派加工9噸。

　　“我說的差異就是指倉庫中330噸和614噸的差異，而賽維卻說存貨不僅在倉庫中，還在生產線、途中或其它倉庫，我不掌握全面數據，這純粹是在誤導投資者。”司徒說，虛假存貨背后可能對應著賬面利潤的刻意拉高。

　　對于這種指責，賽維在美國投資者和本刊面前始終如一的反駁是，這位下級財務人員不懂真實情況，“他不是工程師，卻作出工程師的判斷”。

　　司徒偉成似乎對此回擊不以為意，“他們一向是這樣的”。他還否認了自己向賽維索要更多期權的說法，在其向本刊提供的他與賽維簽訂的人事合同中的一頁影印件中，其中條款規(guī)定，賽維給予司徒偉成3.8萬股期權，并允許一個月內兩次回香港(經濟艙)休假2-3天。這與邵永剛稱一開始只給了司徒3萬股期權，后來經其要求又追加了1.8股的說法不符。

　　另外一個司徒與彭小峰爭執(zhí)的焦點是，究竟賽維的庫存情況是否影響了產品質量？本刊獲得的賽維一份財務報告中明確披露，今年6月，賽維收到退貨達723717片，占銷售比例的10.4%,主要退貨客戶為無錫尚德太陽能電力有限公司、寧波太陽能電源有限公司等。

　　這與彭小峰在此前接受本刊采訪時的表述相矛盾，當時他直接否認10%的退貨率，“我們的退貨率在行業(yè)里邊是比較低的，有的時候可能并非退貨，可能發(fā)錯貨了，或者幫客戶解決一下問題”。

　　9月25日，司徒將其對庫存的質疑和相關賬目問題發(fā)了一封郵件給賽維CFO賴坤生、獨立董事，并抄送給賽維IPO承銷商Piper Jaffray、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司徒偉成表示，自己已向公司多次提出有關LDK財務系統(tǒng)、財務資料不可靠，財務運作與實際數據之間的關鍵性出入問題。

　　接到郵件的Piper Jaffray的清潔能源分析師杰西•皮切爾( Jesse W. Pichel)隨后通過電話向彭小峰和賴坤生進行詢問，并且展開調查。10月3日和4日，Piper Jaffray連續(xù)發(fā)布了兩份有關賽維的報告，披露了司徒偉成的離職和其提出的質疑，并將司徒偉成的郵件作為旁證提供給有關機構投資者。司徒自此開始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事件發(fā)生后，賽維迅速在美國上百家媒體刊登澄清公告，指出“前財務人員”司徒的指責沒有任何價值，內部審查表明，賽維的財務數據與實際庫存是一致的。10月4日，賽維CFO賴坤生通過承銷商UBS在紐約舉行了投資者電話會議。

　　據參加電話會議的投資者描述，當時賴坤生顯然沒想到投資者問出這么多問題，因此有些臨陣失措，許多問題沒有當場回答，僅僅強調司徒作為下級人員和會計人員，并不清楚實際的數字，但卻無法拿出證據證明。“我們相信這家公司暴露的問題遠大于他回答的問題，而且公司的CEO并不在線。”杰西•皮切爾在10月4日的報告中這樣評價。

　　這引發(fā)了賽維股票的新一輪拋售。10月9日，賽維通過摩根士丹利進行了第二次投資者電話會議，但由于CFO賴坤生老調重彈，效果并不十分明顯。

　　10月30日，賽維發(fā)布公告，表示公司審計委員會已就此事件進行獨立調查，聘請了盛信美國律師事務所作為調查的獨立辯護律師，同時聘請瑞生國際律師事務所為公司及被共同起訴的公司董事和高層辯護。

　　彭小峰同時指責司徒偉成對高管會議進行錄音和向外披露公司內部資料是違反職業(yè)道德的做法，司徒則認為，他作為財務控制人員在離職前向SEC和畢馬威知會自己發(fā)現的問題是負責任的做法，而且也是非常正常的渠道，不存在任何職業(yè)道德的問題。

　　在Piper Jaffray另一位分析師楊明看來，司徒偉成的說法也只是一面之辭，“其中有些很有道理，但有些也會夸大事實。”楊明告訴《環(huán)球企業(yè)家》。“但就中國一個快速成長的民營企業(yè)而言，賽維一開始可能注重的是發(fā)展速度，而忽視了內控。”

　　現在，賽維的股價已從9月27日的最高點76.75美元，跌至現在的30美元左右。司徒偉成說，他的郵件并不是賽維股價暴跌的根本原因，主要是賽維始終回避問題，說他不懂，或者說他是第四級的管理人員，不掌握數據，這樣的解釋難以讓美國投資者信服。

　　這位事發(fā)后一度“消失”的司徒偉成至今仍刻意回避自己過去的工作經歷。對于通過雅虎搜索出來的“司徒偉成”簡歷，他不愿做評論，并否認與香港城市大學和香港企業(yè)增值促進會有關聯，“從網上可以搜出五個和我同名的，一個是保險經紀人，兩個是企業(yè)職員，一個是城市大學的，還有一個是賽維司徒偉成。只有最后這個是我。”

　　司徒偉成說，當他今年2月第一次到位于江西新余的賽維總部時，他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公司的幾位副總還陪他吃飯、喝酒。席間，他問一位已在賽維擔任顧問達數月的美籍華人：“你對公司的印象怎么樣？”對方回答：“他們膽子很大。”

　　“我現在慢慢理解了這句話。”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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