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勛

　　離開沃爾瑪已有三周，但29歲的李明(化名)仍然怒氣難消。

　　在為沃爾瑪全球采購中心上海分部工作了14個月后，10月22日，他和20多名同事被這家素以嚴謹和規范著稱的零售巨擘“無原則”裁撤。

　　包括李明在內，沃爾瑪全球采購中心此次在華共辭退了大約110名員工，占全球裁員總數的一半左右。

　　“這次裁員是公司全球采購系統優化重組的一部分，合法合規，并且向被裁員工提供了較好的補償。”沃爾瑪中國區公關總監董玉國對本報說。不過令沃爾瑪始料未及的是，此次看似正常的組織調整，由于發生在中國 《勞動合同法》(下稱新勞動法)實施前夕的敏感時期，經常被外界有意無意地解讀為跨國公司應對新勞動法的非常之舉，并由此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目前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沃爾瑪此次裁員意在應對新勞動法，但在裁員的操作過程中，沃爾瑪的一些做法令被裁員工難以接受，甚至被認為是實行“雙重標準”。幾年前的“工會門”風波平息后，這一事件似乎再次表明，在堅持公司原則和適應中國國情方面，已經進入中國11年并取得不俗業績的沃爾瑪還沒有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日前，有關機構對李明等人和沃爾瑪的勞動爭議調解已告失敗，李明和部分被裁員工正在向勞動部門申請仲裁。未經證實的消息說，全國總工會及廣東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已經啟動了對沃爾瑪裁員事件的調查。

　　“無原則”裁員

　　沃爾瑪突如其來的單方面裁員讓李明和部分同事措手不及。

　　10月22日上午，剛剛從江西旅游歸來的李明按照公司通知，參加全球采購中心上海分部的會議。會上，分部經理表示，由于采購系統的收入增長落后于成本增加，公司決定對采購體系進行重組，部分同事當天就將離開公司。

　　隨后，被列入重組范圍的部門如質保部、道德標準部、內審部等，分別召開會議，管理層與員工逐個面談。李明所在的質保部的主管說：“這次裁員的原則是‘沒有原則’，每個人的去留與工作年限、個人能力和工作業績都沒有關系。”

　　質保部的雜貨分部共有53名員工，此次有18人被裁。質保部主管和人力資源經理與被裁員工面談時，提供了通知函和補償協議，但沒有給出裁員的理由。被裁員工被要求當天交出門卡、

　　“我們之前沒有任何準備，公司沒有與我們協商，也沒有安排轉崗。這種不公道的做法讓我們非常氣憤。”另外一名被裁的員工趙亮(化名)說。

　　沃爾瑪中國區公關總監董玉國告訴本報，公司這次裁員針對的是“職位”而不是“個人”。他表示，公司對采購系統的工作流程進行重新評估后發現，部分工作是重復勞動。比如質檢環節，很多商品的制造商或供應商已經自行進行了質檢，沃爾瑪無需重復檢查。“這樣，質檢的職位就不需要了，盡管從事質檢工作的員工非常優秀，但同樣會受到影響。”他說。

　　但據趙亮介紹，從職位上看，雜貨分部被裁的18名員工與留下的35名員工沒有任何差別，被裁的大部分員工并不比留下的員工表現差。“既然沒有合理的原則和標準，我們足以勝任工作，為什么還要把我們裁掉？”他問道。

　　而在深圳、東莞等同樣面臨裁員問題的分部，由于公布了較為清晰和合理的標準，操作中基本沒有引發員工的強烈反應。例如，深圳分部的做法是，首先裁減自愿辭職的員工，其次辭退表現較差者和新員工，優先留用業績優異者和老員工。

　　據了解，沃爾瑪全球采購中心此次在全球范圍內共裁員250人左右，其中中國裁員約110人，上海、深圳、莆田、東莞四個分部均有不同數量的裁員。此外，沃爾瑪設在新加坡、菲律賓、斯里蘭卡和土耳其的采購部門被關閉，100多名員工被裁撤。

　　沃爾瑪全球采購中心成立于2002年2月，總部設在深圳，全球共有員工1600余人，其中中國員工約1000人。

　　應對新勞動法？

　　沃爾瑪此次裁員時新勞動法實施在即(2008年1月1日)，以至于外界有人認為這一舉動意在規避明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新勞動法。新勞動法施行后，沃爾瑪如果裁減同樣數量的員工，需要履行更嚴格的程序并付出更高的成本。

　　沃爾瑪中國區公關總監董玉國否認了上述說法。他表示，全球采購中心此次優化重組，初衷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而不是應對新勞動法。

　　“隨著管理的加強和先進技術的采用，我們之前的一些工作環節成為重復勞動，新加坡等地的辦公室可以進行重組，但不會影響采購量。這些舉措是為了提高效率，更好地開展工作。”他說。

　　有人士指出，沃爾瑪全球采購中心在華裁員的另外一個原因是，該公司近年在中國的采購量有所減少。商務部公布的數據顯示，沃爾瑪去年在華的采購額高達約703億元，但今年上半年的采購額只有約305億元。上海分部質保部一位被裁員工稱，他的工作量在裁員前已經明顯減少，從高峰時期每周檢查10家工廠，下降至每周不足5家。

　　但董玉國表示，沃爾瑪最近幾年每年在華直接采購額都在90億美元左右，公司從未做過減少在華采購量的決定。

　　董玉國稱，公司進行優化重組前，已經咨詢了法律顧問，確保此次決定符合相關法律法規。

　　裁員事件發生后，趙亮、李明等10余名被裁員工試圖經上海外國服務公司與沃爾瑪方面進行調解，但沃爾瑪11月6日表示，拒絕與上述員工調解。隨后，被裁員工將情況反映至勞動部門和上海市總工會，尋求勞動仲裁。

　　“如果對仲裁結果不滿意，我們還會考慮起訴沃爾瑪。”趙亮說。

　　尋找平衡點

　　裁員風波再次牽出沃爾瑪近年在中國面臨的老問題，即如何在堅持公司原則和適應中國國情之間找到平衡，以及如何將針對供應商的嚴格要求同樣落實在自己身上。

　　業內人士稱，此次推進優化重組，是沃爾瑪堅守其“天天平價”理念的最新動作。這一理念要求沃爾瑪在合法合規前提下，通過各種途徑降低商品成本，并以較低價格出售。在采購系統，由于其人力成本的開支增幅高于收入漲幅，通過裁員來降低成本成為必然之舉。

　　事實上，沃爾瑪進入中國初期之所以遲遲不愿建立工會，部分原因也在于擔心因工會發揮作用而使公司運營成本增加。

　　為了適應中國國情，沃爾瑪近年明顯加快了本土化進程，包括雇用更多的中國籍高管，以及在國內超市系統組建工會。

　　“沃爾瑪完全可以等新勞動法生效再推進裁員，這樣可以避免受到誤解。在對待員工的態度上，可以更加平和，在堅持底線的前提下做到有人情味，就不會將普通的勞動合同糾紛進一步擴大。”上述業內人士說。

　　另一方面，為了確保商品的高品質和低價格，沃爾瑪對供應商提出了一系列嚴格的標準，要求是供應商履行沃爾瑪制定的“供貨商守則”，而這些守則的很多具體指標高于當地的法律規定。

　　但是一位被裁的員工反映，沃爾瑪在履行自己的企業社會責任時，有些地方明顯低于對供應商的要求。比如，沃爾瑪要求供應商采用標準工時制，供應商要為加班的員工支付加班費，但上述被裁員工稱，他所在部門的一些員工，即使加班再晚也沒有加班費。

　　在消防方面，沃爾瑪企業社會責任標準中明確規定，企業應按《消防法》要求，一年至少做兩次全員參加的消防演習。而沃爾瑪一些員工回憶，公司最近的一次消防演習已經在一年多前了。

　　(本報記者王畢強對此文亦有貢獻)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