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個月時間，浙江嘉善縣的鎳鐵生產商從原先的10家猛增至50家。“暴利是根本驅動因素。”然而，就當嘉善鎳鐵廠商大舉進入，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影響了世界鎳價時，卻遭遇鎳價大幅跳水——

　　本刊記者　周雪梅

　　從房門走到陽臺，又從陽臺返回房門，幾個來回之后，潘某終于坐下來，拿起筆在這份2500噸的鎳鐵銷售合同上簽下了字。

　　“幾周跑下來好不容易與溫州青山控股集團談成了這樁生意，盡管是虧本賣了，但資金總算盤活了。”7月24日，嘉善。面對記者的來訪，徐州利嘉冶金有限公司負責人潘某無奈地表示。

　　去年年底以來，國際國內鎳業行情暴漲，今年5月初，潘某亦抵制不住巨額利潤的誘惑，加入這支淘金隊伍，投入1000萬元與人合伙去印尼進口鎳鐵的原料——紅土礦粉。6月23日，5萬噸礦粉到達連云港碼頭，不料就在其商檢、驗貨的這一周時間內，鎳價大跳水。

　　“23日當天的價格還是1900元一噸礦粉，一周下來，就跌至1300元，如果按1200元的進價算其實還能賺一點，但已有價無市。就晚了五天時間啊，本來可賺2000萬元，現在反而虧了2000萬。”潘某說。

　　與潘某同樣遭此厄運的，在嘉善還有近50家鎳鐵廠商。據一位知情人透露，粗略估計，50家廠商投入鎳鐵行業的總資金達30億元左右，“但是到現在，至少縮水10億元。”

　　鎳鐵廠一個月猛增40家

　　鎳的70%消費來自不銹鋼行業。近年來不銹鋼的旺盛需求刺激了對金屬鎳的需求，導致鎳價持續高漲。5月7日，倫敦金屬交易所(LME)期鎳創出51350美元/噸的天價。國內最大的電解鎳生產商金川集團公布的產品報價顯示，電解鎳的價格達每噸超過40.5萬元，同樣處于歷史高位。

　　鎳鐵市場不斷升溫，促使國內鎳鐵生產商劇增。

　　“今年5月之前，嘉善從事鎳鐵生產的僅10家左右，到6月份，突然猛增了40家，真是始料未及。”較早進入這行的江蘇吳江東大鑄造有限公司總經理丁愿耕告訴記者，“暴利是根本驅動因素。”

　　“紅土礦粉早先在印尼、菲律賓只是廢土，我們2005年去買的時候，每噸只有25美元，煉成鎳鐵后，一個成鎳最高可賣到3000元。行情好的時候，一天賺幾百萬沒問題。”丁表示。

　　丁最遺憾的，莫過于因1美元的不肯退讓，錯失1億元的收入。

　　今年1月20日，丁愿耕去印尼購買礦粉，對方開價50美元一噸，丁討價49美元。對方沒有馬上答應，表示再考慮下。令丁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時，已有不少嘉善人找到對方談合作了，致使對方抬價。2月12日招投標時，每噸礦粉漲到86美元。

　　“真是因小失大，假如當時就以50美元買進，就可多賺1億元。”丁對此異常后悔。

　　嘉善人大舉進軍鎳鐵領域此時就已顯現，到了5、6月猶為突出。據了解，這種含鎳的紅土礦粉主要從印尼、菲律賓進口，冶煉場所主要租賃山東、江蘇、安徽、山西、河北等地的高爐進行。

　　“整個嘉善縣總介入人員估計達200人以上，

公務員、商人、農民都有資金投入，猶如傳銷方式，大股東帶小股東，小股東帶街坊鄰居。”據知情人透露，嘉善洪溪鎮某村大部分村民都有資金卷入，以2%-5%不等的利息借貸給投資人。“幾乎進入一種瘋狂狀態，人們削尖腦袋尋求礦粉資源，這也導致國外礦粉一路飆升至每噸165美元！”該人士表示，全球鎳庫存量為1萬噸左右，而近期國內每月鎳生產量就超過1萬噸，其中僅嘉善鎳產量就占到7成，一度超過金川鎳業的產量。而此前，金川成鎳產量占國內7成。

　　30億投資縮水10億

　　未等贏利甚至有的還尚未開工，嘉善鎳鐵廠商即遭遇鎳價大跌。

　　據了解，截至6月21日倫敦金屬交易所期貨鎳價已經跌至37000美元/噸，國內金川鎳現貨價已經由450000元/噸跌至342000元/噸。

　　鎳價震蕩，在嘉善引起軒然大波。

　　華光集團是其中規模最大的，在國內擁有10個冶煉鎳鐵的高爐。今年5月購進35萬噸礦粉，加上鎳鐵，至今累計虧損近4億元。不過，比其他廠商幸運的是，華光前期已獲利不少，“沖抵掉虧損，我們還是賺了6個億！”華光負責人表示。

　　潘某告訴記者，除去與溫州青山公司談成的2500噸礦粉，剩余的全堆在連云港碼頭，“加上寶鋼、中鋼等國企，連云港估計至今已囤積礦粉500萬噸。”

　　7月23日，東大公司在嘉善酒店舉行慶功宴。早前，他們曾向菲律賓礦主預訂了8000萬元的礦粉，同時向對方支付了1000萬元保證金，如維持原交易將給東大造成巨大損失。經多方努力，菲律賓方面終于同意他們退貨，保證金也同時退回。此舉與原先哄搶礦粉的場面形成鮮明對比。

　　“嘉善鎳鐵廠商的大舉進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世界鎳價。”丁愿耕表示，嘉善50家鎳鐵廠商縮水10億元還是保守估計。

　　鎳價狂跌，專家分析主要有以下幾種原因：前期脫離基本面的惡炒，導致鎳鐵產量大增；鎳價飛漲之后，越來越多的不銹鋼企業尋求其他替代品；與此同時，基金借故交易規則改變，大量撤離市場；此時，鎳礦的需求進入季節性疲軟、鋼廠需求量縮減也導致鎳的近期庫存大增。

　　洗牌后幾家能存活

　　此事驚動了當地政府。7月13日，當地政府召集銀行等方面召開緊急會議，一方面，對投放到鎳鐵的款項進行統計；另一方面，對貸出去的款項抓緊收回，同時，要求對鎳鐵項目不再放貸。

　　會議要求很快得到落實。某投資商在歸還銀行300萬元貸款后要求續貸，但被銀行查實其有投資鎳鐵項目后遭到拒貸。

　　在五六月鎳價最高峰期間，曾有不少人找到“前輩”丁愿耕，希望入股或介紹些資源共享。“此時我已感受到整個行業進入不正常狀態，有一種不祥的預兆。因此，我奉勸他們三點：一是你是否能拿到第一手礦粉；二是你是否有銷售渠道，有長年訂單；三是市場供求關系是否清楚。任何一個條件達不到，都不要盲目進入。”丁略感欣慰的是，有8個人被他勸退了投資。同時，亦有小股東從丁處撤資。

　　“從商幾十年，第一次體會到‘商場如戰場’的真正含義，是戰場就肯定有傷亡，在這次戰役中，嘉善有好幾位富豪都栽進去了，原先從中賺了一筆的那些廠商也吐得差不多了。而那些資金薄弱的小廠商能否經受得起打擊？又能堅持多久？”丁愿耕略有隱憂，“有兩點經驗教訓是值得總結的，一是一定要理性投資。很多人看到別人賺得多賺得容易，在對產品、市場根本不了解的情況下就盲目跟風，本身就蘊藏了很大風險；二是一定要抱團合作。試想一下，如果嘉善所有投資者能形成一個整體，而不是惡性競爭，只管自己的小算盤，很多損失就可避免。”

　　業內人士預測，隨著歐美夏季休假開始，鎳價還將繼續下滑。預計未來幾個月內，全球不銹鋼產量減少，鎳的需求量也將相應下降，倫交所的鎳價很有可能將在2007年底前跌至30000美元/噸。不過，進入2008年后，不銹鋼和金屬鎳的需求反彈，鎳價趨穩回升還是有望的。

　　可是，嘉善這支鎳鐵大軍中，有多少人能挺過“寒冬”感受到下一個春天的溫暖陽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