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經營報 本報記者：薛凌

　　老李三年前從老家安徽來到上海，在閔行開發區租了個小房子，每天就在輕軌的閔行開發區車站等客乘坐他的“摩的”，他對這個開發區內的所有企業都“輕車熟路”。

　　從輕軌站出發，五六分鐘的車程，老李指著不遠處的幾個煙囪告訴記者，那里就是輪胎廠。他說，從他家窗戶天天可以看見這幾根大柱子，煙囪里冒著灰煙，彎彎曲曲地飛上天際，樣子倒也迷人。不過，隨著車子慢慢靠近，一股濃烈的臭雞蛋氣味卻撲面而至。

　　灰色工廠

　　經過一排破舊的平房，劍川路2915號——上海米其林回力輪胎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米其林回力)偏安一隅。3號門右邊樓房的墻壁有些被熏黑，與一路之隔的西門子白色整潔的廠房形成鮮明的對比，幾個工人正在裝卸，而他們的背景就是老李所熟悉的“大柱子”。

　　老李不停地抱怨著，這附近經常有煙塵，每次曬在外面的衣服都不干凈，半夜里還能聽到機器的聲響……這些問題，對于居住在此的大部分來上海打工者說，只是相互侃侃而已，并不知道如何解決，就像老李說的，“人家是大企業，咱小百姓惹不起。”

　　兩次被點名

　　老李們不會上網，也很少看報紙，自然不知道米其林回力廠影響到他們生活的污染問題已被國家環保總局點名批評。

　　1月10日，國家環保總局通報了82個嚴重違反環評和“三同時”制度的鋼鐵、電力、冶金等項目，其中就包括“上海米其林回力輪胎股份有限公司高性能子午線輪胎項目”。

　　米其林回力工廠主要存在四個問題，即未按環評要求完成對三臺鏈條爐進行脫硫除塵改造、輪胎廠無組織排放惡臭超標、未落實鍋爐在線監測裝置、廠界噪聲超標嚴重。

　　“這些問題以前我和他們說過，但是他們認為自己沒有問題，因為他們參考的是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1995年)標準。”上海市環保局一位高級工程師有些無奈地說。同時他向記者具體解釋了米其林回力廠污染的來由。

　　其一，米其林回力目前使用的還是原來上海輪胎橡膠廠(2001年與米其林合資)的老鍋爐，根據2000年4月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老鍋爐需要進行脫硫改造，這筆費用大概幾百萬元。其二，《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2000年)規定，鍋爐一定要有在線檢測裝置，由于上述問題沒有改造，新的裝置也無法安裝。其三，橡膠輪胎的生產，煉膠過程中會產生刺激性氣味，米其林回力的氣味排放已超出了國家環境保護局《惡臭污染物排放標準》(1993年)的有關規定。其四，米其林回力工廠周圍，白天噪音65分貝，晚上55分貝，已經影響到周邊居民的正常生活(按《工業企業廠界噪聲標準》(GB12348-1990)II類標準要求，晝間噪聲監測值測定范圍為54.1~59.7 分貝，夜間噪聲監測值測定范圍為45.4~48.6 分貝)。

　　受到環保總局的點名批評后，米其林回力向法國總部進行了匯報，而此間，沒有得到回應的國家環保總局副局長潘岳曾大為惱火，“如果此次逾期仍未改正，我們將依法責令其停止試生產，并處以罰款。”潘岳1月31日嚴重警告說。

　　問題癥結

　　已有上百年歷史的米其林，總部位于法國克萊蒙·費朗，業務遍及170個國家和地區，在19個國家擁有71家工廠，并擁有自己的6個橡膠種植園，占全球輪胎市場份額的20%左右。

　　上個世紀80年代，米其林來到中國，1995年底在沈陽建廠，2003年該廠轉為獨資企業，生產卡客車輪胎。2001年3月，與上海輪胎橡膠股份有限公司合資成立上海米其林回力輪胎股份有限公司，米其林集團控股70%，生產轎車和輕型卡車的子午線輪胎。同年，米其林集團在上海成立了研發中心。

　　米其林對于中國市場的“迷戀”有數據為證。2005年，當米其林在歐洲和北美的替換胎市場分別增長1.6%和2.3%的時候，亞洲市場增長了5%，其中，中國市場貢獻了17%的增長率；2006年，米其林轎車和輕卡輪胎的銷售在歐洲僅增長了2.1%，亞洲增幅為6%，中國市場銷售則比上一年同期高出30%。根據米其林的計劃，上海項目在10年后，也就是2011年，轎車子午線輪胎的年產量將達到800萬條，輪胎鋼絲增加到1.5萬噸。

　　就在中國市場的增長讓米其林喜上眉梢之時，“環保門”事件讓純白色的“米其林輪胎先生”變得灰頭土臉。

　　實際上，造成污染問題的子午線輪胎，是1946年米其林為了解決環境問題研發的，其消耗的能源比以前輪胎要少得多。而米其林也并非不具備環保意識，對于嚴重的“黑色污染”——廢舊輪胎，米其林一直在實施有效的到期報廢產品回收辦法，在中國亦然。

　　這次政策“觸礁”對米其林而言是否屬于意外呢？

　　“環保有很多方面，企業只重視一樣是不夠的。”上海環保局的上述工程師認為，尤其是只重視于自身有利的方面。

　　背后隱憂

　　米其林公關部表示，被點名后，他們曾與上海環保局進行了三次會議，具體商討整改措施的技術細節，并于2月1日派高層與環保總局官員進行了會晤，而改造時間表已經制定完成：截至1月30日，四個問題中的前兩個問題整改已經完成；針對第三個問題的整改將于今年4月底完成；針對第四個方面的整改措施將在5月11日前完成。

　　記者在隨后致電環保總局時，其新聞處負責人也表明，米其林回力已表示要進行整改，且態度良好，環保總局此后會對整改情況進行追蹤。

　　一場風波似乎就要平息，但人們此時似乎忽視了一個更大的問題——產業發展的背后隱憂。

　　《汽車與配件》總編輯羅錦陵回憶說，當年上海大中華輪胎廠、回力輪胎廠都坐落在上海市中心，一個在今天的徐家匯綠地，一個在楊浦區，都是居住密集區域。上世紀90年代后期，工廠相繼搬出市中心，是因為當時市場發展迅速，市中心已沒有地讓其建新廠、擴規模，而不是對環保問題的考慮。“在汽車和汽車零配件行業，蓄電池生產、輪胎生產、電鍍、噴漆是污染比較嚴重的領域。對于政府而言，招商引資是最重要的，環保并不是主要的審批因素。”

　　與汽車整車制造不同，我國對外資投資汽車零部件行業沒有限制，因此他們可以在和中國合伙人的合資當中占有控股權，甚至獨資，也可以在中國的多個地區建廠。另外，2006年4月1日消費稅調整，將

汽車輪胎10%的稅率下調到3%，子午線輪胎繼續實行免稅政策。這對于輪胎企業更是利好消息。

　　目前，美國

固特異、日本普利司通、新加坡佳通輪胎等世界輪胎巨頭前10強都已在中國建廠。中國已是世界輪胎的第一大生產國和第三大消費國，吸引這些巨頭前來的原因不僅是巨大的市場潛力，還有一層原因是：橡膠輪胎企業高能耗和高污染的特點，在發達國家屬于不被歡迎的典型。

　　據環保專家介紹，輪胎生產過程中需要添加二十多種化學物質，其中硫的添加量在10%以上，每排放1噸二氧化硫造成經濟損失約為2萬元，國外的輪胎制造企業不斷地將生產基地向中國及亞洲轉移，米其林在印度，佳通在印尼都已建廠。

　　其間，我們從這些跨國輪胎公司進口輪胎模具，也消耗了中國的能源。據悉，我國橡膠資源消耗已連續多年位居世界第一，同時我國橡膠資源又十分短缺，每年有70%需要靠進口來解決，其對外依存度超過了石油、鐵礦，位居我國戰略資源品種對外依存度之首。

　　對于這些問題，我們的政府在審批的時候是否重視了呢？“以前我們關注消費污染問題多一些，如今，也到了關注生產污染問題的時候了，汽車‘

十一五’規劃已經對此有明確表態。”中國汽車研究中心的一位專家說。現在更關鍵的問題就要看執行了。

　　名詞解釋 “三同時”制度

　　“三同時”制度是指新建、改建、擴建的基本建設項目、技術改造項目、區域或自然資源開發項目，其防治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的設施，必須與主體工程同時設計、同時施工、同時投產使用的制度，簡稱“三同時”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