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賈林男

　　在去年《鋼鐵產業發展政策》頒布正好一年的微妙時刻，關于“淘汰落后產能”的目標卻被迫推遲。

　　上周，由國家發改委等八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鋼鐵工業控制總量淘汰落后加快結構調整的通知》(下稱《通知》)中，對300立方米以下高爐的淘汰期限予以三年“緩刑”，由原計劃的明年年底寬限到了2010年。

　　“從老冶金部的時候就開始嚷嚷淘汰過剩了，可目標就從沒實現過”，中國鋼鐵工業協會副秘書長李世俊認為，其間原因在于“事情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簡單”。國家發改委在《通知》中承認，若在2007年前全部淘汰300立方米及以下高爐產能，“不僅地方任務重，壓力大，矛盾集中，而且即使勉強下達，也難以實現”。

　　模糊的數字

　　《通知》中給出了這樣的數據———2005年底，我國已形成煉鋼能力4.7億噸，還有在建能力0.7億噸、擬建能力0.8億噸，如果任其全部建成，屆時，我國煉鋼產能將突破6億噸，而2005年我國鋼的表觀消費量在3.5億噸左右。照此，我國鋼鐵業在去年的過剩產能超過了“危險”的40%。

　　而對于中國行政當局的這個數字，業內專家無一表示贊同。“對產能的計算，不能‘只做加法、不做減法’”，中國鋼鐵工業協會常務副會長羅冰生對記者表示，鋼鐵產能不是簡單地相加，還要把淘汰的落后部分減下去。

　　“真正判斷產能過剩的標準應該是有市場需求的有效產能”，李世俊認為。

　　鋼鐵工業協會副秘書長戚向東向記者介紹，鋼鐵行業的有效產能看的是綜合配套能力，由于鋼鐵生產工藝鏈銜接的原因，單一產品的產能是不能完全發揮的。“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100%發揮產能，一般情況下設備開工率在85%～90%左右就已不錯。”

　　根據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袁鋼明幾年來對全國鋼鐵企業的實地調研，我國目前鋼鐵有效產能與總需求之比為80%，袁鋼明認為“這一比例正合適”。

　　然而，關于這個“有效產能”的準確數字，以及分品種的粗鋼、鋼材、生鐵過剩的具體數字，無論是在統計局還是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的網站上，都無法找到。

　　“各種統計數字的起點不一樣，結果差別很大。”北京瑞鋼聯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楊紅杰表示，目前國內還沒有一個權威、可信的數字。

　　真正科學的統計數字缺失的情況下，現有的統計數字往往為部門職能和利益服務，出現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爭論。

　　如果說缺乏共同起點的爭論必然難有結果，那么不具有標準數據支撐的調控注定不成功，甚至陷入亂局。

　　過剩猛于虎？

　　長期以來，我國政府對鋼鐵產業過剩顯得特殊的敏感，一直將其視為整個行業面臨的“頭號大敵”。

　　“過剩并沒有那么可怕”，羅冰生認為，一定范圍內的產能過剩是市場經濟的正常表現：“總是供不應求怎么優化結構？怎么有利于推進結構調整、淘汰落后、推進增長方式轉變、提高競爭力？”

　　在當下淘汰鋼鐵過剩產能的爭論中，焦點便是300立方米及以下高爐噸該不該算作落后產能。目前300立方米以下的高爐年產量為9988萬噸，主要用作建筑用鋼，服務于中國中型城鎮的城市化建設。

　　發改委的《通知》中，給300立方米及以下高爐歸結了“五宗罪”：能源消耗高；資源的極大浪費；環境污染嚴重；生產效率低；不支付環保和資源綜合利用成本。

　　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種小鋼廠在市場上卻是“產銷兩旺”。李世俊告訴記者，目前市場效益最好的就是300立方米的小高爐，一兩個億的投資，當年投產建成，第二年就可以收回投資。

　　“300立方米及以下高爐的確存在著難以綜合利用的問題”，楊紅杰表示，“但300立方米以下高爐的環保能耗等指標完全可以達到國家標準，而在各項達標的基礎上僅以產業標準為由來淘汰，缺乏說服力。”

　　楊紅杰認為，單純以生產設備畫杠杠，明顯不利于以民營企業為主的中小鋼鐵企業。“要知道，任何企業都有一個從小到大的發展過程。首鋼當年的高爐也不大，產量也不過幾百萬噸。”

　　“說過剩是假，害怕國家投資失利，造成它自己的過剩是真。”有批評人士這樣指出。

　　德龍控股董事局主席丁立國建議政府應該借鑒小排量汽車的經驗，對鋼鐵行業的發展要以“和諧”作為目標。“過去小排量汽車不能上二環路，現在政策解禁了，不也挺好嗎？”

　　醞釀環保“卡位”

　　單純地以規模、設備“一刀切”，作為判斷落后產能的標準，不僅有打壓民營企業生存空間之嫌，對提高我國鋼鐵行業的競爭力上也沒有幫助。

　　比如我國經濟發展在地域上的不平衡性，一定的落后鋼鐵產能是有存在合理性的。李世俊認為，東部砍掉的是“牛尾”，西部砍掉的可能就是“牛頭”。按照去年7月公布的《鋼鐵產業發展政策》，新建高爐必須要在1000立方米以上。這遠遠超過了一般鋼廠，尤其是民營鋼廠的承受能力，而且原來的供料體系都需要重建。“好多企業都是給‘催肥’的”，李世俊表示，這種帶有濃重計劃經濟色彩的規則手段，最終只能是“大而不強，事與愿違”。

　　“規模只能是標準之一，而且要分地區、分結構執行”，楊紅杰表示，最好的手段是用環保指標“卡位”。

　　此前有消息表示，

　　李世俊向記者透露，國家環保總局正在制定一個關于鋼鐵工業排污的新標準，標準將消除“設備、規模偏見”，按照煉鐵除塵、液壓發電等技術指標對鋼鐵落后產能進行控制。

　　“標準考慮了現實情況，尤其將對新建鋼鐵廠進行比現有環保標準更為嚴格的指標。”李世俊認為，只有通過環保指標的限制，才能保證政府在調控中盡量少的干預，從目前的僵局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