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賬本大文章 深圳醫療火線反腐

　　本報記者 丘慧慧 陳善哲 深圳報道

　　4月6日清晨，深圳市衛生局大樓的樓道里人流稀少，原本密集度極高、人聲鼎沸的辦公區內寥無人語。一位經常出入衛生局的企業界人士說，近段時間到醫院、衛生局走動的人少了，得到“消息”的企業人士都“自覺地”減少了平日與衛生局、醫院各科室的往來，靜觀事態進展。

　　他所說的“消息”，正在纏繞著深圳醫療衛生系統內幾乎所有人的神經。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自從去年底深圳市某區中醫院陳姓院長、該區衛生分局連姓局長被“雙規”后，最近兩個月里，深圳市各大醫院設備科、檢驗科等科室主任級領導開始陸續被市檢察院傳訊，“幾乎每個星期都有人被叫去。”

　　這種排號式的盤查引來了眾多猜測。事態的最新進展是，在兩個星期前的一個周五，深圳某大型公立醫院設備科石姓科長、檢驗科何姓主任被以“協助調查“名義叫走后，至今未歸——這讓氣氛從各種猜測轉向了深度緊張。

　　不過，對于這種傳言，深圳市衛生局辦公室主任陳廣欽不置可否，“我們還沒有接到一個通知或知會說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衛生局人士則回應記者說，“協助調查是公民的義務。法院沒有定罪，誰也不能說他們

　　然而，按照一家經銷商的說法，整個深圳醫療衛生系統中，已經有上百人被牽扯進來；調查的范圍，也已在多個區展開。

　　一冊小賬本牽出上百人

　　漩渦當中的該大型公立醫院與深圳市衛生局相距不遠，設備科和檢驗科辦公室就在醫院大門邊一幢略顯陳舊的行政辦公樓內。

　　陳姓院長平靜地接待了記者。他證實醫院有工作人員正在接受調查。“事情并沒有出結論，詳細情況我院都不了解。如若涉及商業賄賂，有關部門會調查。紀檢、監察等部門把人帶走，并不需要征求單位意見。”

　　他同時表示，石、何所在科室的工作醫院暫時已作安排，他一再強調說“現在是調查期間，尚沒有結論。”

　　過去短短的四個月里，這家深圳市大型公立醫院已經是第二次受到了反腐風暴的洗禮。

　　去年12月26日，院長陳某及院方相關責任人接到了市衛生局就一項涉及50萬元的亂收費問題下發的處理通知：“XX醫院院長，因對事件中的多計費用、重復計費問題負有重要領導責任，被給予行政降級處分；醫院黨委書記因負有領導責任，給予黨內警告處分；在此次事件中對重復計費問題負有直接責任的血液透析室主任、護士長，給予撤職處分；對提高標準收費、重復計費等問題負有直接責任的財務科長、物價管理員，分別給予降級、記大過處分。”

　　這次風波至今尚未平息，所以這一次的風暴在該醫院內的震蕩更為劇烈，至今未歸的石、何二人，使得該醫院乃至深圳各大醫院被各種版本的傳言困擾。

　　一家醫療器械廠商負責人說，流傳得較廣的是兩個版本，一種說法是今年國家藥監局幾名官員落馬后，系統內反商業賄賂行動的延續；而另一種說法更具細節：一家涉嫌行賄的醫療產品經銷商東窗事發，連帶牽出各大醫院相關領導人，從而引發了一樁正在上演的連環案。

　　深圳市藥監局一位人士向記者證實了第二種猜測版本：去年底，一家名為“信捷”(音)、主要銷售醫用診斷產品的的經銷商負責人被拘捕，先牽出深圳市某區醫院有關責任人，進而各大醫院有關科室負責人先后涉案。

　　一位經銷商也向本報記者證實了此種傳言。他透露說，早在去年底，深圳市紀委、市檢察院已經“盯上”了信捷公司業務人員，并至最終拘留該公司總經理等多名高管。

　　很多從業者認為，信捷公司“翻船”其實是早晚的事，“信捷代理的某型號診斷產品在行業里賣得最貴，但是同類產品中，偏偏只有信捷能打進深圳市各大醫院。”

　　據該經銷商透露，信捷引發連鎖反應的關鍵是，有關部門在信捷公司一名副總經理處查到了一冊賬本，該賬本詳細記錄了深圳市大小醫院有業務和交易往來的有關人員名單，由此引發了一場深圳醫療衛生系統內的反腐風暴。

　　記者查閱深圳市工商資料，有一家名為“廣州保稅區信捷醫用儀器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企業性質屬于非國有私營企業，企業負責人為羅某，主營業務為“國內商業、物資供銷業”，成立時間2001年4月28日。該公司因未年檢，于2004年2月27日被有關部門在深圳當地報紙上依法公告吊銷。

　　此信捷是否為彼信捷，暫無法核實。

　　波及部分醫院

　　深圳市一家醫院的工作人員說：“現在各醫院里都有個‘黑色星期五’的說法”，所指就是，深圳各大醫院主任級以上的領導都在私下議論說，最近兩個月來，每逢周五即有某一家醫院的設備科、診斷科主任，或者院長，接受市檢察院的協助調查，“沒事的過了周末就回來了，也有暫時沒回來的”。他說，被傳去做協助調查的目前以主任級的領導居多。

　　實際上，深圳市羅湖區檢察院辦公室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此案中較早涉案的某衛生分局局長涉嫌商業賄賂一案，早已在去年年底就被深圳市檢察院立案偵查。他說，“如果涉案金額大的話，一般由市檢察院和市紀委直接介入”。而記者致電上述深圳某區中醫院院長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亦向記者證實了該院院長陳某已經被有關部門“雙規”的事實。

　　那么，協助調查人員是否有上百名之多呢？關于這個問題，深圳市檢察院沒有向記者確認。

　　深圳市一家醫療器械生產企業負責人稱，醫療設備、診斷試劑的采購黑洞是商業賄賂中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舉例說，在高端產品中，一臺國產的中檔CT機，用戶價約在200萬-250萬之間，高檔進口產品甚至高達100萬美金。

　　按照行業慣例，醫療器械行業的利潤率相對較高，由于涉及灰色地帶，“基本上是由經銷商去醫院銷售，一般國產醫療器械出廠價與最終銷售價之間的價差在50%左右，國外品牌只會更高。”他分析說，“行規”是經銷商的純利在20%，余下30%則用于打通各個環節。方式多種多樣，最常見的就是以“培訓”為名安排出國，或補以數額不等的現金。

　　也就是說，如果銷售一臺進口100萬美元的高檔CT機，將有30萬美元流散在各個灰色地帶，而為此買單的則是病人的高昂檢測費。

　　因而，該人士分析，以銷售診斷設備和試劑為主的信捷公司，涉案金額應該不低。另據知情人士透露，目前調查范圍已經從深圳羅湖區擴大到了鹽田等區。

　　醫療反商業賄賂縱深發展

　　深圳藥監局的一位官員稱，去年7月國家藥監局高官器械司司長郝和平“出事”之后，反商業賄賂已經成為一個全國性的運動，并且很顯然，衛生系統是此次反商業賄賂風暴的重點掃蕩區域之一。

　　在今年1月6日的中紀委第六次全會上，反商業賄賂首度被作為反腐敗的重要內容提出，并被確定為2006年的工作重點。在隔日舉行的“2006年全國衛生系統紀檢監察暨糾風工作會議”上，

　　一份由國家衛生部新聞辦公室下發的通知顯示，3月28日，衛生部舉行了全國衛生系統治理醫藥購銷領域商業賄賂專項工作會議。衛生部部長高強在會議上指出了治理重點的六個方面，包括“醫療機構領導及有關工作人員，在藥品、醫用設備、醫用耗材等采購活動中，收受生產、經營企業及其經銷人員以各種名義給予的財物或回扣的行為”，以及“醫療衛生機構有關人員在基建工程、物資采購、招標等活動中，收受有關企業和經銷人員給予的各種名義的財物的行為”——此次深圳事件正與此兩個方面有關。

　　根據衛生部的部署，要求從今年第二季度開始到年底，各級衛生行政部門要按照屬地化原則，組織轄區內醫療機構對醫藥購銷中的不正當交易行為，認真開展自查自糾。

　　風暴迅速從中央吹向各地。在各地陸續展開的查處行動中，四川省聲勢最為浩大，截至2月份，已經查處36個院長、副院長、科(處)長。“加大商業賄賂的打擊工作，各部門一直都在做。我們正在做(反商業賄賂)方案，現在還沒有下發，等上級部署統一來進行。” 深圳市衛生局辦公室主任陳廣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