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屠宰廠老板23次民告官 質疑虛偽的行業準入

　　見習記者 吳紅纓 重慶報道

　　很倔強，屠宰廠老板陳興萍又開始她的第23次“民告官”。

　　2003年6月以來，因屠宰廠的豬肉被拒入重慶北碚市場，她已經先后打了22場“民告官”官司，除了從法院領到厚厚一疊勝訴判決書，重慶市政府還據此修改了相關文件。

　　然而，時隔一年多，這位官司勝利者的豬肉至今也未真正進入北碚市場，地方工商局推行的“場廠掛鉤，協議準入”，豎起一道高墻，將她再度擋在門外。

　　被阻

　　錄像帶里記錄著那場關于豬肉的爭戰。

　　2005年6月1日早晨8點，陳興萍與合作人唐光洪將豬肉運到北碚天生農貿市場。市場各個入口早有多位保安模樣的人“嚴陣以待”。肩上扛著半邊豬肉的幾個工人頃刻處于旋渦之中：后面有人將他往里推，里面的保安又將他向外擋，混亂中，還有人在身后用力拽扯肩上的豬肉。

　　這是陳和唐預料到的場面，他們準備了攝影機，以作他日呈堂證供。

　　推推搡搡持續到下午2點多鐘，沖破重重阻礙的工人將肉運進了市場，但也僅僅是在離大門10來步遠的過道中，保安們密密地堵住了通道。2050公斤豬肉小山一樣堆在過道，由于氣溫高，肉開始變質。

　　陳興萍只能遠遠看著那些漸漸變色的豬肉痛苦。她明白自己只能一再地面對在北碚有肉無市的事實。

　　去年5月25日，重慶出臺《重慶市人民政府關于進一步規范生豬定點屠宰管理工作的補充通知》(渝府發48號文件，以下簡稱“48號文”)，陳的人工屠宰場關閉，后來她在主城以外的武勝縣辦了一家四級屠宰場。

　　原以為有法院的判決在先，加上合格的資質，她可在北碚繼續經營，然而現實卻是，雖然她的豬肉現在可以發往主城的渝中區、沙坪壩，但北碚卻對她說不。“盡管我們的價格更便宜，北碚的經營戶卻只能進北龍公司的肉，誰進我們的肉誰就要挨打。連我侄兒賣我送的豬肉，都被打了�！�

　　唐光洪覺得6月1日的沖突算是很文明了。唐是銅梁有二級屠宰資格的沙鑫生態食品有限公司的銷售負責人，從2004年5月起，他負責北碚的豬肉批發市場，他告訴記者，在北碚，他已遭不明人員襲擊達六七次。

　　其中一次發生在2004年10月20日，凌晨2點許，他和工人到北碚朝陽市場發肉，下車不到10秒，有七八塊磚頭向運輸車砸來�！敖洜I戶看在眼里，都不敢進我們的豬肉�！�

　　為了保住北碚市場，今年1月，陳、唐兩家公司聯合從天生農貿市場一攤主手中購得一平米的攤位，并辦理了營業執照。隨后在與天生農貿市場的物管公司簽訂合同時，雙方卻發生爭執，因天生(集團)物業公司的物管協議中規定，只能賣指定屠宰公司即北龍公司的豬肉。

　　因此有了6月1日的那一幕。

　　而天生農貿市場物管公司的負責人余平對這一切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沒有交物管費。

　　此后幾日，唐光洪多方上訪，到6月8日，他們好歹才進入了自己的攤位。但“每一天都像在打仗，每一刻都戰戰兢兢，不敢出半點差錯”，因為除了他們，市場98家經營戶都在賣北龍公司的豬肉，而且他們攤位的肉價更低。

　　“食品安全”名義下的市場準入

　　今年3月14日，北碚天生工商所正式在轄區內推行 “場廠掛鉤，市場準入”制度，當日，其下轄的五家農貿市場豬肉經營戶被通知到工商所簽訂“承諾書”，其中包括北碚最大的農貿市場天生市場。

　　承諾書規定，北碚城區市場只接受北龍公司等三家二級機械屠宰場提供的豬肉，“不再允許非協議企業生產的鮮肉進入本市場銷售�！倍�陳興萍稱，雖約定有三家屠宰廠，但因另兩家公司距北碚路程遙遠，實際供肉的只有位于北碚的北龍公司一家。

　　6月23日，北碚區天生工商所所長李成忠對記者表示，“‘場廠掛鉤’不是我們工商所制定，也不是北碚區工商分局制定，而是按照政府的文件精神所倡導進行的�！�

　　李所稱的文件精神，是指重慶市政府近年來為整頓生豬屠宰行業，推行的一系列文件：2001年，為規范屠宰行業的管理，支持機械化屠宰場發展，重慶市政府出臺了《重慶市生豬定點屠宰廠�焾觯犜O置規劃》�熡甯�發104號文件，以下稱“104號文”��，提出原則上主城區每區設置一個生豬屠宰廠，定點屠宰，且禁止低級別屠宰場的肉品流向高級別屠宰場所在地區。

　　根據104號文規定，2003年4月5日，北碚區工商分局下發公告，公告稱實行等級標準與市場準入制度掛鉤。相應地，北碚區市場的豬肉由原來的13家屠宰場供應，變更為具有二級屠宰場資格的北龍公司獨家供應，而經營人工屠宰場的陳興萍，其豬肉從2003年4月起，在北碚區遭到工商部門前后14次沒收。陳為此走上了訴訟之路。

　　2004年4月30日，北碚區法院判決104號文與法律相抵觸。當年5月11日，重慶市政府常務會撤銷了渝府發��2001�犔�104號文中關于“豬肉流通限制”的規定。

　　陳興萍的喜悅很短暫，她的人工屠宰廠忽然面臨關閉。其原因是2004年4月，商務部發出《關于開展全國生豬屠宰專項檢查的通知》，決定對各地開展集中整治的情況進行檢查。在此背景下，重慶市政府出臺48號文，該文規定：主城9區城市規劃區范圍內的手工屠宰廠必須于2004年6月30日前關閉。

　　重慶市各區縣政府根據上述文件先后關閉手工、半機械屠宰場58家，其中包括陳興萍原來的企業。

　　必要的不充分競爭？

　　作為手工、半機械屠宰場的老板，陳興萍們的困境源自重慶市對屠宰行業不可能完全市場化的定位。

　　據重慶市商委介紹，重慶主城九區目前有8個二級屠宰場和2個一級屠宰場，這些屠宰場每天向市場供應15000頭以上的生豬，無論是數量還質量，都能完全滿足市場的需要。

　　該市商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說，“屠宰行業因涉及公眾的生命健康，因此不可能完全市場化，它必須要在法律法規的范圍內，在政府的引導下發展。重慶屠宰業還比較落后，要改變現狀，必須走集約化經營道路�！�

　　該官員還告訴記者，商務部規定的國標GB5018317，實際上就是機械屠宰的標準，人工屠宰是達不到的，行業要有所提高，必須設置更高的門檻，從而淘汰一些企業。西南農業大學食品衛生學院院長李洪軍也認為，大型化、規�；�、集約化是屠宰業發展的方向。

　　但是陳興萍和唐光洪的遭遇，卻令坊間質疑：更多的資源集中于少量企業手中，會不會導致某種形式的壟斷？如今北碚豬肉批發市場價每斤高于主城0.5元，相應地，北碚零售市場價格也有所上漲，每斤豬肉價格高于主城其他區0.5-1元。

　　唐光洪算了一筆帳，以每頭豬均重150斤計，批發商一頭豬就能多賺70-80元，而北龍公司每天供應北碚市場的豬在500頭左右，那么每天就有3.5萬-4萬的進帳，一個月則達上百萬，一年則達上千萬。這驚人的利潤，自然使一些企業存在壟斷市場的內在動因。

　　此外，也有當地學者提出，“場廠掛鉤”首先應是養豬場與生豬屠宰廠掛鉤，而不是屠宰廠與農貿市場之間的掛鉤。

　　重慶市商委那位官員稱他對北碚區的做法并不了解，無法發表看法，且流通領域的問題由工商部門具體負責，“但可以肯定的是，合格產品的流通是不受區域限制的，雙匯集團的肉食品近年來大量進入重慶市場就是最好的證明�！�

　　6月24日，記者從北碚區工商局辦公室獲悉，該局的確出臺過有關“場廠掛鉤”制度，不久前廢止。

　　但是市場似乎并不知曉這一消息，6月24日，唐光洪告訴記者，當天早晨，他們的豬肉進場又受到阻攔。而陳興萍因北碚區工商局在6月1日的糾紛中缺席，使她合法利益受到損失，以其“不作為”為由，又向法院遞交了她的第23張訴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