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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即將成為全國第一個城市垃圾全部用于發電的城市，人們隱約發現，以環保為出發點的垃圾發電，在一系列制度安排下，實現了效率，但目標開始失真。
本報記者施平發自溫州杭州
垃圾發電，生產出更壞的垃圾
6月18日零時許，溫州臨江垃圾發電廠廠區充斥著轟鳴聲，爐渣傳送帶下停著一輛卡車。零時15分左右，傳送帶開動了。未燃燒干凈的布條、破碎的編織袋甚至塑料袋一起滾出，它們和黑色的粉狀爐渣摻在一起。站在傳送帶上的兩名工人將粗大打結的布條挑出來，堆放一旁。
10分鐘后，卡車將爐渣運到遠處卸下。爐渣堆就在廠房百米開外，而爐渣堆外是一片淺淺的蘆葦地，蘆葦地再往外，就是甌江。
楊達松是大垟村村民，目前在垃圾場擔任裝卸爐渣的工作，6月18日夜，他帶領記者進入垃圾發電廠，查看掩埋爐渣的情況。
楊達松告訴記者：“爐渣每小時裝滿兩車半到三車，一天大概能裝70多車。在夜間，只要燃燒爐的煙囪冒出的是黑煙，爐渣里沒有燒干凈的垃圾就很多。在白天根本看不到這種情況，出來的布條馬上會被拉走埋起來。”
但是這樣遮掩的效果并不明顯。在溫州的另一處垃圾發電廠——溫州東莊垃圾發電廠，廠外的爐渣堆內，6月17日上午，記者看到了大量沒有燃燒干凈的生活垃圾。用一位當地人的話說：“好像跟剛剛從家里倒出來的垃圾一樣。”
一般的觀點認為，經過焚燒后，垃圾的容積最少減少至25%。浙江大學熱能工程研究所金余其博士告訴記者：“這是一種籠統的說法，減容和減量并沒有普遍的標準，如果垃圾分類好，可燃物高，甚至可以減容至5%。”
2004年3月，浙江省環境保護科學設計研究院制定一份《環境影響報告書》(下稱《報告》)中，明確指出東莊垃圾發電廠因“該爐型第一次投入使用，又由于當時投入的資金有限，……灰渣熱灼減率應進一步改進、完善和降低”。
金余其說，灰渣的熱灼減率是檢驗燃燒質量科學的標準之一，通俗地講，就是在一定的溫度和時間條件下，把爐渣再燒一遍后，質量減少的比率。國家規定的標準為不得高于5%。
“沒有燒干凈，還不如不燒。”金余其說。垃圾燃燒不徹底，容易產生大量的有機污染物，如二惡英(二惡英，毒性是劇毒農藥氰化鉀1000倍，是迄今為止所知最致癌物質)。
燃燒后剩下的東西是廢渣(爐渣)，在燃燒過程中還會產生煙氣，經過特殊的煙氣凈化裝置過濾后形成粉末狀的飛灰。鑒于煙氣中有二惡英等諸多有害物質成分，與廢渣不同，飛灰被我國環保法規明確界定為危險固體廢物，須進行填埋處理。建立填埋場，則是政府的職責。
國家環保總局環境規劃院項目咨詢評估部主管吳舜澤告訴記者，垃圾燃燒產生飛灰的質量為原垃圾質量的1%~5%。
垃圾焚燒產生的飛灰被收集后，處理方式就是將其和水泥按照一定比例攪拌摻合在一起，凝固成規則的水泥塊，并按照規定做填埋處理。它和普通的水泥塊的唯一區別是刺鼻的惡臭。
但記者看到，在東莊垃圾發電廠，所有的水泥塊兒做好后都堆放在一起，任憑雨水沖刷。
浙江省環境保護科學設計研究院的《報告》中指出，東莊垃圾發電廠“由于廠區內堆放場地有限，爐渣需要盡快找到綜合利用的出路，飛灰水泥固化塊必須盡快找到合適的危險固廢填埋場”，而臨江垃圾發電廠“廠區內爐渣堆放場地已經接近飽和，……也面臨著飛灰水泥固化塊的安全填埋問題”。
據記者調查，目前只有當地的環保部門對企業排放的煙氣進行檢測，而且檢測方式為企業每年進行樣品的送檢。
浙江大學能源工程學系主任嚴建華認為這種辦法頗為不妥：“比如像二惡英的檢測，就是企業出錢，送交環保部門的環境監測站檢測。科學的方法是采用不定期的抽檢，就像運動員的興奮劑檢測一樣，而且不能讓企業承擔費用。”
除環保部門外，對垃圾發電廠日常的工況狀態的監管也是缺位的。6月26日，記者從東莊垃圾發電廠一名內部人員得到消息：爐膛出口溫度為650度以上。
按照垃圾焚燒的基本規定，爐溫必須穩定保持在850度以上，因為二惡英的分解溫度在700攝氏度以上，達不到要求溫度爐渣中將會殘留有毒廢物。
但記者了解到，臨江垃圾發電廠進行噴爐焚燒時，垃圾中的水分蒸發，使爐溫難以穩定。
技術缺陷背后：土地與固定補償
“預計就在明后兩天，永強垃圾發電廠將并網發電。”6月28日，溫州市市政園林局市容處處長陳國華在電話中告訴記者。
永強垃圾發電廠設計日處理垃圾900噸，加上東莊和臨江的385噸和600噸，三座垃圾發電廠日處理1800余噸，接近溫州市區每日產生的垃圾。這樣，溫州將成為全國第一個城區垃圾全部用來發電的城市。
這三座垃圾發電廠，均是溫州市偉明環保工程有限公司(下稱“偉明公司”)以“BOT模式”進行投資，其具體運行模式是市政府向民間出讓垃圾處理經營權、收益權后，無償提供電廠用地及“四通一平”的費用。而且，國家免除了對企業增值稅的征收，企業還在所得稅上享受減免政策。企業運營期25年(不包括2年建設期)，25年后電廠無償劃歸政府管理。
深圳清水垃圾發電廠是1985年建成的我國第一座垃圾發電廠，是政府全額投資，日處理垃圾量與東莊垃圾發電廠相當，“但是，它有180名工人，東莊只有50多人，而且工資要比深圳的低得多。”
據悉，垃圾發電的整套設備也是偉明公司自行研制的，包括焚燒所采用的往復式爐排爐(焚燒爐的一種)。
6月20日，記者見到了偉明公司總經理何(音)先生，對于垃圾未燃燒干凈即掩埋，何先生并未否認，他的回答是：“如果燒得好，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浙江大學能源工程學系主任嚴建華解釋道：“垃圾燃燒的有三個要素：燃燒溫度、燃燒時間、與空氣的混合狀況。爐排爐中，垃圾被固定地堆放在爐排上，燃燒時垃圾缺乏運動，容易缺氧，造成燃燒不充分。”
臨江垃圾發電廠設計為三臺225噸/天垃圾焚燒爐生產線，日處理生活垃圾600噸，據其內部人士，實際上日處理垃圾800噸，一臺爐子每天燒掉了近270噸的垃圾。
“垃圾的燃燒時間是不固定的，這和垃圾的濕度和爐排運動速度有關系。”東莊垃圾發電廠的一位司爐告訴記者：“但是有時候，好幾噸的垃圾堆進去只用10分鐘就推出來了，這就有些太快了。”
“燒得越多越好，這是領導的要求。”他補充說。
但是焚燒垃圾重量直接關系到垃圾發電企業的經濟效益。在BOT的模式下，企業的效益這樣來保障：每處理1噸垃圾，政府補貼發電企業73.8元，并保證以0.52元/千瓦時的價格收購全部垃圾發電量。
以日處理生活垃圾160噸(東莊發電廠的一期工程)來計算，合計每年發電900萬千瓦時，扣除工程自身運行耗電200萬千瓦時外。剩余700萬千瓦時上電網出售；再加上政府的垃圾處理補償費，收入將近800萬元，扣除運行費用，設備折舊，人員工資等，東莊垃圾焚燒發電廠預計投資回報期為12年。
事實上，偉明公司董事長項光明也在日前向有關媒體透露，偉明公司的收入中每年毛利率10%左右，年凈利約1500萬元。公司10年左右就能收回4.92億元的投資。
垃圾發電在溫州迷路了嗎
1998年，溫州市甌海縣(后并入溫州市而為甌海區)要建垃圾填埋場，當時做食品加工機械的偉明公司抓住這個機會，向甌海區政府要了一塊12畝規劃中要做填埋場的土地，這才有了溫州第一個垃圾發電廠——溫州市東莊垃圾焚燒發電廠。
事實上，溫州采用垃圾發電的選擇，和溫州不斷高漲的地價不無關系。
上世紀90年代，溫州建成了楊府山和鹿城區兩座垃圾填埋場，面積分別為160畝和115畝，其中楊府山的填埋場距離溫州國際會展中心1公里，有150萬噸的垃圾堆積在那里。
現在溫州每天產生的生活垃圾足以堆滿一個足球場，而且正以每年8%~10%的速度持續增長。目前，上述兩個填埋場容量已經飽和，新填埋場在“寸土寸金”的溫州市已難以尋覓。比如楊府山垃圾填埋場附近的地價，現在已經達到七八百萬元一畝地。
溫州市市政園林局市容處處長陳國華說：“溫州已經沒有土地了。市財政劃撥的5000萬元資金建固廢填埋場，但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地方。”
“一個固廢填埋場，投資需要上億元，使用壽命為8~10年。但是關鍵還不是這些。”浙江省環保局固體廢物管理中心主任張福健說，“固廢填埋場對于地質條件的要求很高，而且要離居民區一公里以上，老百姓對此非常的敏感，填埋場還不能遠離危險固廢的產生地，所以征地就異常的困難。”
“世界各國，垃圾處理說到底都是政府政務的一部分，”浙江工業大學的資深環保專家許四法博士說，“垃圾發電都是有政府在做支持，企業的經濟風險很小。但是，垃圾發電離真正的產業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
許四法認為，政府把垃圾交給企業焚燒，做到了減量減容，節省了土地。但是，政府還應該考慮，除了監督企業運營外，還要建立固體廢物的填埋場。
許四法留學日本5年，跑遍了日本和韓國的固廢填埋場。兩個月前剛剛回國，目前正在為蘭溪市政府一座固廢填埋場的建設出謀劃策。
“在日本，連爐渣也是做填埋處理的，填埋場底部基礎處理達到一定強度后，再采用防滲漏技術；焚燒灰中產生的滲濾液可以抽到污水廠凈化，填埋場上部整個用特制的塑料布覆蓋。也就是說，把固廢上上下下包了起來。”
許四法認為，中國的垃圾處理任重道遠，但是人們首先要樹立一個正確的觀念：垃圾發電不是為了電，不是為了省地，而是為了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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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起，歐美發達國家即開始研究垃圾發電問題。在各國政府的大力支持推進下，逐步進入商業化運行。
目前，德國有垃圾發電廠78座；美國有近400座；而日本，因土地資源緊缺，更是不遺余力地推廣垃圾發電，現焚燒率已達73%，居世界各國之首。
鑒于填埋法對環境的永久性傷害，美國政府甚至不惜耗費200億美元的巨資，將填場垃圾挖出來，采用垃圾焚燒法重新處置。
隨著我國城市化加快，到處都出現了垃圾之患。據統計，全國每年垃圾的堆存量達60多億噸，占用地的土地面積超過5億多平方米，近200座城市發展到無適合場所堆放垃圾，致使不少地區的城鄉結合部生態環境急劇惡化。
我國城市生活垃圾焚燒處理技術的研究和應用起步于20世紀80年代，相比于發達國家已發展了100多年的焚燒技術，我們基礎薄弱。
1985年深圳建成第一座垃圾焚燒電廠至今，我國在深圳、杭州、寧波、上海、蘇州等城市已建成了近20座較正規的垃圾焚燒發電廠。
根據“十五”計劃綱要，“十五”期間我國要新增垃圾無害化日處理能力15萬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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