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國有外貿紡織企業的改革

　　身陷美雅巨虧漩渦輕紡控股改革觸礁記

　　本報記者 李溯婉 發自廣州

　　陳金水陷入了改革的漩渦。

　　2005年4月20日，ST美雅發布最新公告，預計廣東美雅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04年度凈利潤虧損大約1.8億元。

　　4月2日，ST美雅另一則公告稱，因流動資金緊張，未能及時籌到資金購進生產原料，導致公司主營業務大部分生產線處于待產狀態。ST美雅董秘馮偉當時向《第一財經日報》記者透露，公司出現這種情況，與大股東廣東省廣新外貿輕紡(控股)公司(下稱“輕紡控股”)總經理陳金水被免職有莫大的關系，陳金水曾經對ST美雅抱有很大期望及給予不少支持，但新上任的領導班子停止對ST美雅投資。

　　本報記者通過多方了解，證實陳金水已被免去輕紡控股總經理一職。

　　3月1日，輕紡控股上級公司廣東省廣新外貿集團公司董事長李德和、總經理歐廣等領導班子成員到輕紡控股召開緊急會議，宣布免去陳金水總經理的職務，免職的公開原因為正常調動，將其調往廣新外貿集團公司，但新的職務至今尚未公布。同時被罷免的還有副總經理劉發書及財務部部長徐剛等人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當天陳金水就從16樓總經理辦公室搬到11樓，現在依然每天正常上班，并協助進駐公司的廣新外貿集團公司調查小組調查，”一位知情人士說，“事發后，我曾問過陳金水，陳金水回答是與投資美雅失誤有關，他個人絕對沒有經濟上的問題。”

　　“現在有時在公司里還會遇到陳金水，他的狀態很好。在公司工作了30年，他個人在政治思想、本質上應該沒問題，在這點上我們比較相信他。他所做的一系列改革出發點應該是為了公司利益，只是偏于固執，以致投資失誤，好心辦錯事。”與陳金水多年共事的另一位同事說。

　　陳金水在輕紡控股的改革時代暫告一段落。

　　改革激情

　　位于廣州市小北路168號的粵紡大廈，輕紡控股的員工從中進進出出，并沒有因陳金水被免職而與往日有什么異樣。

　　輕紡控股一位部門有關負責人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陳金水屬于正常工作調動，他任總經理超過10年，離任很正常，調查小組對離任的法人代表進行審計合情合理，陳金水目前還是公司的董事，而且他個人的離任不會影響公司正常運作。

　　陳金水在1994年上任廣東省紡織品進出口(集團)公司(下稱“省紡”)總經理，之前在該公司已摸爬滾打了20年。

　　“陳金水當上第一把手時恰好是國有外貿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時期。外貿經營權逐步放開，國有外貿企業從原先壟斷經營局面逐步遭遇越來越多的競爭對手，同時也面臨人才流失、歷史包袱重等問題。他是非常希望把企業辦好的，每天上班經常早到晚走，事業心非常強，干勁十足。”原省紡一位退休高層對陳金水這樣評價，盡管他對陳金水后來的改革有諸多不滿。

　　1+1=3？

　　“結婚不同居，同居不同房，同房不同床。”輕紡控股的員工編出這樣一首順口溜，直接諷刺省紡和輕工整合是“兄弟背靠背，利于并肩作戰，產生1+1=3效果”的說法，陳金水和劉發書不和的消息一直在盛傳。輕紡總經理辦公室主任曹月平對這個傳聞的回應為：兩家企業的磨合尚需要一個過程；而輕工副總裁劉富輝接受《第一財經日報》記者采訪時也談到，兩家的產權和財務還是分開的。

　　原省紡一位退休高層對輕紡控股的意見非常大，他認為輕工與省紡在財力上相距懸殊，盡管輕工與省紡這兩家公司的經營和財務尚未合在一起，但兩家公司的資金都由輕紡來管理和投資，等于捆綁在一起平起平坐了，原來省紡分別花7000萬元和1億多元收購的子公司廣東省文教體育用品進出口公司和廣東省醫藥保健品進出口公司在控股公司內實質上也變成了與之平起平坐，而省紡原先屬下的子公司又要面臨多一層管理。改革是為了產權更加明晰，但現在輕紡控股在他眼中是一片混亂。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經過50多年經營，逐步在海外已有一定知名度的“省紡”這塊牌子沒有了，這樣會失去一批老顧客。

　　根據記者了解，當時提議要進行輕紡板塊組建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提出這種做法叫做“近親繁殖”，肯定會生出“怪胎”，更有人提出“強扭的瓜不甜”。業內專家認為，外貿行業現階段主打路線是產、供、銷一體化，提倡外貿公司和生產型企業結合在一起，而兩個龐大的國有外貿公司結合在一起的情況在國內少見，做大做強是所有企業的夢想，但最關鍵的地方在于這兩家企業都是流通企業，沒有任何優勢互補。

　　一位廣東外經貿界權威人士更是一針見血指出兩者缺少優勢互補，輕工潛伏著不少危機，主要是通過收購形式，幾乎沒擁有什么工廠，貨源都掌握在工廠和業務員手中。而省紡是享受廣東省紡織品配額最多企業，最高紀錄為一年一兩億美元，靠配額過慣了“老爺收租”的日子，自身開發業務不多，龐大的隊伍如果不開拓新業務，將難以維系生計。該權威人士在不看好兩家流通企業合并的同時，倒認為收購美雅是一條出路。

　　陳金水被免職后，本報記者再次采訪這位權威人士，他的回答為，整個事情很復雜，他不便再對此發表任何評論。

　　實業是救星或克星？

　　投資ST美雅失誤是不爭的事實。

　　2002年4月21日，ST美雅公布2002年年報，計提了8億多壞賬，每股凈資產暴跌，陳金水僅一年之前砸入的1.02億元投資賬面頓時縮水4000多萬元。陳金水2004年11月繼續以1.18億元收購ST美雅的股權。

　　2005年1月底，ST美雅卻因流動資金緊張，應付廣東省紡織品進出口原材輔料貿易有限公司(省紡原料公司)的9245萬元原料采購款逾期。2月28日，省紡原料公司要求ST美雅先付款再提原料，由于ST美雅未能及時籌措資金購進生產原料，導致公司主營毛毯大部分生產線處于待料停產狀態。3月31日，公司下屬子公司毛條廠、鶴山毛紡織總廠毛紡廠停產，下屬子公司鶴山毛紡織總廠床上用品廠、經編毛毯廠生產不正常。4月20日，ST美雅發布2004年度凈利潤虧損大約為1.8億元的公告。

　　ST美雅的經營狀況越來越糟糕，像投資一個無底洞，輕紡控股幾乎都沒有投資收益，陳金水也因此陷入困境。

　　“幾年來投進美雅有幾億元，據說有兩億多是沒有經過廣新外貿集團的批準而借出去的，廣新外貿集團已把美雅的資產控制了。陳金水正在協助調查，可能只是違反紀律，而不算經濟犯罪。”輕紡控股的內部一員工說。

　　廣新外貿集團有關人士談到，集團一直強調國有資產保值增值，而陳金水的投資美雅頻頻失利，肯定讓集團領導不滿。在陳金水被免職后的3月18日ST美雅董事會上，6位董事除一人留任外，其他董事全部由輕紡控股派出。

　　“從原先的收購制轉變為代理制在目前階段還很難做到。但如果依然停留在往日收購產品從中賺取利潤，隨著外貿經營權放開也許有一天被生產型等其他企業取代。投資實業并沒有錯，廣東省不少國有外貿企業例如廣東省絲綢集團、廣東省食品進出口集團都逐步走上貿易與實業結合的道路，而且都取得不錯的成績。陳金水屢次投資失誤與個人剛愎自用有關。”原省紡一退休高層持這樣的觀點。

　　他個人認為，陳金水在改革過程中有三大致命的缺點：一是過于自信，不喜歡聽取別人的意見；二是決策停在表面，喜歡玩一些花樣而沒有實際意義；不重視民意，不懂保護干部，人才流失嚴重。”

　　該退休高層舉了一個例子：“廣新外貿集團公司總經理歐廣在去年一上任時，立刻把我邀請去參加座談會，聽取我關于改革方面的想法；我與陳金水住在上下樓，但陳金水從來沒有踏進我家里一次，從未找過我商量過有關公司改革方面的事情，反而是公司里的員工經常把我請回公司并向他請教業務等方面的事情。”

　　據反映，陳金水在投資美雅之前，已有過多次投資工廠失誤的經歷，不過投資金額不大，一般在幾百萬到一千萬元左右。

　　投資實業來做強企業是陳金水的夢想，但最終也成為他的絆腳石。

　　陳金水被免職后,內部職工依然樂觀地認為，公司40多億元的總資產，8億多美元的進出口規模，60多億元人民幣的營業總額，只要找到正確的改革路子，企業的前途還是光明的。

　　輕紡控股下一步該如何走？ST美雅的事情有待解決。另外，如何在今年全球紡織品配額取消后企業銷售收入和經營利潤要各增長15%以上的任務也是一項大挑戰，人們將希望放在新上任總經理趙衛身上。趙衛曾任廣東省食品進出口集團公司副總經理，中國包裝進出口廣東分公司總經理兼黨委書記，3月1日上任輕紡控股總經理之前任廣新外貿集團公司總經理助理。

　　新聞背景

　　陳金水兩大改革

　　陳金水近年來有兩項大改革在公司內部引起頗多爭議：重組與收購。

　　2003年8月，省紡與廣東省輕工業品進出口(集團)公司(下稱“輕工”)重組成新公司，并更名為廣新外貿輕紡(控股)公司。陳金水任輕紡控股總經理，而原輕工當家人劉發書則任副總經理。公司重組后的主要成員企業包括廣東省紡織品進出口股份有限公司、廣東省輕工進出口股份有限公司、廣東省文教體育用品進出口公司、廣東省醫藥保健品進出口公司。

　　陳金水在2004年4月9日珠島賓館召開的一次內部會議上充滿激情地描繪改革思路：“當今企業發展面臨著如何盡快取得市場競爭優勢地位問題。我認為關鍵是‘做強’，‘做強’要通過‘做大、做實’來實現。在本省原省紡、省輕工應當算是比較大的外貿企業，但在全國乃至全世界范圍來看，可能只算是中等企業或小企業。但兩家合在一起的規模實力，與單個企業相比，情況大為不同。”

　　經過整合的輕紡控股可以說是廣東外貿歷史上流通型企業(不包括是市、縣公司在內的體制)中最大的。陳金水認為，大的好處之一是有利于內部資源整合，有條件可以做“1+1=3”的事情，如果企業規模小，是難以做到的，輕紡控股公司未來的發展構想和定位是成為大物流體系的領航者、組織者，為國際市場的輕紡商品提供服務。

　　陳金水另一項大動作就是收購ST美雅。

　　2001年，原省紡第一次參股ST美雅，耗資1.02億元收購1862萬國有法人股。2003年9月，ST美雅大股東鶴山市資產管理委員會辦公室與民營企業順德萬和集團簽訂協議，向其轉讓所持有的股權。一個月后萬和突然退出，與鶴山市資產辦簽訂股權轉讓的是輕紡控股。這在當時引起業界的各種猜疑。

　　為此，鶴山市資產辦和輕紡控股專門召開新聞發布會，就股權轉讓的事情作出了解釋：輕紡控股是實力雄厚、有較強融資能力和營銷能力的流通企業，與公司業務有互補關系；失去進出口政策優勢后，輕紡控股也把ST美雅確定為向“實業加貿易”轉型中的重要環節，是個雙贏的選擇。

　　陳金水明確地對媒體說，他希望早日去掉美雅的ST帽子，并以美雅這個全球最大的毛毯生產基地為后盾，孵化出地毯、床上用品、廚房紡織用品等銷路日漸看漲的多元產品，進而將產品出口產品歐洲、美洲以及東南亞地區。

　　2004年11月，輕紡控股以1.18億元正式從鶴山市資產管理委員會辦公室手中收購ST美雅1.08億股，成為ST美雅第一股東。

　　據知情人透露，陳金水近年來一共投入ST美雅的資金大概6億元，其中2億多元是作為股權收購款，約4億元是墊付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