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價分娩：醫院不愿接的燙手山芋

　　醫院做了好事，竟掩著、捂著不讓說，這仿佛與21世紀愛做秀的“時尚”不太一致。其實，醫院不是擔心被人說成沽名釣譽，而是不愿意接這塊“燙手的山芋”。

　　好事不外傳

　　3月1日，在北京建銀大廈召開了北京市豐臺區衛生工作會議。豐臺區衛生局局長張揚 在工作報告中指出：“2004年，區屬鐵營醫院、長辛店醫院和南苑醫院，實行了外來貧困孕產婦正常分娩限費1000元以內的措施。一共收治孕產婦177例，減免資金約17.7萬元。”坐在一旁的衛生局某官員解釋說，流動貧困孕產婦分娩限價是去年北京市衛生局發起試點的一個課題項目，僅在豐臺、朝陽、海淀三個區試點。其實，由于其他兩家醫院沒有篩選到合適的產婦，該課題項目被擱淺了。這177例流動貧困孕產婦都是鐵營醫院一家醫院收治的，記者馬上感嘆道：“這是一件為民做的大好事。”

　　“你們可不要大肆宣傳。”該官員立刻提醒記者。

　　既然北京市衛生局發起該項目是為了減免流動貧困孕產婦的經濟負擔，也有醫院積極響應此號召，做出了成績，為何為民做了好事還掩著、捂著不讓公眾知道呢？納悶的記者趕緊聯系鐵營醫院院長，可院長委婉地拒絕了采訪要求，并稱，不想再提及此事。后來，記者通過多方途徑打聽，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原來，去年這一好事剛一露面，京城幾家媒體遂推波助瀾，大肆宣傳，造成醫院產科外流動貧困孕產婦排起長隊、等著分娩，給醫院帶來壓力。做了好事本來應該高興，卻給醫院帶來了很多的苦惱。

　　苦惱一，醫院不知道如何鑒別流動貧困孕產婦。身份證能幫忙搞清外來人口，可拿什么標準去衡量“貧困”二字呢，靠低保證明、還是工資證明？誰去調查、怎樣調查這些證明的可信度？醫生們只能憑感覺去驗明正身，當然其中不乏濫竽充數者。

　　苦惱二，1000元以內的價格根本不足以支持正常分娩。盡管豐臺區衛生局副局長劉曉蘇告訴記者并不清楚產婦正常分娩的費用。但是，與北京市衛生局2005年1月出臺的《北京市貧困孕產婦生育救助暫行辦法》中“正常住院分娩補貼小于2600元”的標準，還是整整差了1600元。因此她認為，這1600元的費用差得靠醫院補上去。換句話就是，每收治一個流動貧困孕產婦，醫院就得賠上1600元。賠本賺吆喝的事，誰愿意多做。

　　苦惱三，患者少付費。有些產婦分娩后，或多或少會出現并發癥，當然就不屬于正常分娩了。醫生進行必要的處理，無疑會增加醫療費用，可患者不相信，甚至認為并發癥是醫院操作不當導致的，只交正常分娩的1000元錢。

　　三道坎卡住了醫院，也攔住了流動貧困孕產婦。最后，鐵營醫院下達了177例的硬指標，即今年只做177例后就停止。

　　北京海淀區婦幼保健院也是該課題項目在海淀區的唯一試點醫院。該院副院長宋世琴坦言，此項目的確能減輕外來貧困孕產婦分娩的經濟壓力，但這三道坎讓醫院太難操作了。沒有辦法搞清楚孕產婦的經濟情況，海淀區婦幼保健院只能通過孕產婦的外表、談吐來分辨，并且在他們的《圍產保健手冊》上蓋個“小紅花”以防假冒。還有不少孕產婦分娩后一分錢未交就逃跑了。因此，去年該醫院在收治100例孕產婦后，也停止了這個項目。

　　后來，記者又電話聯系另一家試點——航空工業中心醫院，要求采訪此事。可截止記者發稿，該醫院都未作出任何答復。

　　不是燙山芋

　　既然醫院已開始了這個項目，為何欲言又止呢？北京市衛生局婦幼處處長肖珣回答說，該項目只是官方發起的《流動人口孕產婦管理模式研究》課題，并非強制性政府命令，做不做高調宣傳醫院有自己的選擇權。

　　據肖珣介紹，衛生局發起該課題的構想來自于一份調查報告。2001年，北京市衛生局對全市流動人口孕產婦進行了一次調查，該調查報告顯示：流動人口孕產婦中，35%的婦女做過6-8次產前檢查；78%的婦女通過住院分娩；20%孕婦選擇了在家里或非醫療機構分娩。而北京市常住人口中孕產婦的產前檢查均為8次，并且100%都到醫院去分娩。

　　這組數據讓衛生主管部門意識到，保證流動人口孕產婦、新生兒的健康與安全已迫在眉睫。因此，2002年，北京市衛生局開立了流動人口孕產婦管理課題，并設計了兩種方案。一是，出動流動宣傳車在流動人口集中的區域，開展孕產婦保健知識教育、建立《母子保健健康檔案》、進行產前檢查；二是，在豐臺、朝陽、海淀三區分別指定一家醫院，限價收治流動孕產婦分娩，但不規定收治人數的上限和下限。肖珣說，1000元限價，最初來自流動人口孕產婦的要求，后來，衛生局也發現，1000元足以支撐分娩基本醫療項目的全部費用。肖珣個人認為，這一價格非常公道，不會增加醫院的經濟負擔，也足以吸引流動人口孕產婦到醫院分娩。她告訴記者，醫療機構對流動人口孕產婦開展的基本醫療項目包括：接生費、病房費、1—2天的住院費、新生兒接種等費用。從1999年的《北京市統一醫療服務收費標準》中也可以算出，這些費用的總和不超過1000元。

　　價格合理，為什么醫院卻叫苦收費太低？肖珣分析說，這1000元僅包括了為孕產婦提供的基本醫療服務——最普通的病床、最短的住院時間，而某些醫院可能自行提高了該標準。此外，不少產科醫生有這樣一個用藥習慣——從產婦分娩之日至第三天，一直使用抗菌素預防感染。這種用藥習慣也可能造成費用超標。肖珣認為，從醫學角度看，這個用藥習慣對正常分娩的孕產婦是多余的。

　　期待再完善

　　盡管有不滿情緒在試點醫院蔓延，但肖珣肯定，該試點項目提高了流動人口孕產婦的住院分娩率，保證了母子安全，是衛生醫療機構為流動人口孕產婦這一弱勢群體做的一件大好事。“這一試點項目早晚衛生行政部門會以文件形式在全市部分醫院推行，這塊山芋最終會有人來接的。”她說。

　　不過她也認為，有必要解決三方面的問題。一，1000元的價格水平是否要改變；二，流動人口貧困孕產婦如何鑒別；三，限價分娩后，外地孕產婦是否會紛紛進京生孩子；解決好這三個問題，該項目才具有進一步的可操作性。

　　值得欣慰的是，記者了解到，這種幫助外來流動貧困孕產婦提高健康水平的好事已不僅僅出現在北京。2004年8月，上海市發出《關于在本市郊區縣設置流動人口孕產婦平產分娩點的通知》，在寶山、閔行、嘉定等10個郊區縣選出了10家醫療機構，作為流動人口孕產婦平產分娩點。醫院通過精選醫療服務項目、縮短住院天數、適當讓利，向流動人口孕產婦提供產前檢查、限價接產服務。可見，關心并幫助緩解弱勢群體的疾苦，正越來越受到各地政府部門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