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零售店現象困擾中小供貨商

　　記者 程剛

　　“普馬”供貨商曾求教上海炒貨協會

　　最近這場沸沸揚揚的“供貨商追債普爾斯馬特”事件中，上海炒貨協會秘書長陳恩國接到了來自北京的一份傳真。發傳真的，是自普爾斯馬特部分供貨商組成的“供貨商協會 ”，希望上海炒貨協會聲援和支持。

　　“我們馬上表示支持，并提醒他們，與對方的談判一定要控制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有理、有利、有節，最后實現雙贏。”陳恩國回憶說。

　　去年6月，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上海炒貨協會首次以行業協會的名義，公開挑戰零售業大鱷家樂福名目繁多的附加費，引發了輿論的集中關注。經過曲折的談判，雙方最終達成一致，協會恢復了11家會員企業對家樂福的供貨。

　　不過，令陳恩國沒想到的是，“追債普爾斯馬特”事態迅速發展，雙方的沖突竟然激烈到供貨商群起“軟禁”了普爾斯馬特高管。

　　普爾斯馬特供貨商遭遇的，是大零售商拖欠貨款；而上海炒貨企業反對的，則是大零售商繁多的進場費和附加收費。“這兩者看起來有所不同，但都是由處于弱勢的供貨商和處于強勢的大零售商之間關系失衡造成的。”上海財經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博士生導師晁剛令教授一直是這些事件的密切觀察者。

　　在晁剛令看來，一般情況下，供銷之間的渠道沖突，多可通過協商解決，“結果往往取決于雙方的力量對比”。他解釋，供貨商的實力，由其品牌、產品特色、市場占有量和技術不可替代性等因素決定。零售商的實力，則取決于供貨商對其的依賴性，包括零售商的客流量、銷售量、對流通渠道的控制力等等。

　　供貨商實力占優勢的情況并不罕見，比如寶潔、可口可樂、百事可樂等大生產商，零售商面對這些巨頭，不得不給予優惠的進場費價格甚至免收進場費，而且可以以現金結算貨款。“但更常見的情況是，由于過度的同質化競爭，中小供貨商產品沒有特色，市場占有量不夠，只能高度依賴大零售商的流通渠道優勢。這也迫使他們不得不接受一些明顯不合理的附加費和長期的貨款拖欠。”晁剛令說。

　　上海一些炒貨企業，通過家樂福完成的銷售量甚至占到了其全部銷售量的70%以上。“大賣場對我們一些會員企業的銷售非常重要。所以我們與家樂福談判，包括中間一度暫停供貨，最終目的并非是退出家樂福，而是為了今后能更好地合作。”陳恩國說。

　　“大零售店現象”提問現行法律

　　在晁剛令教授的研究領域里，大零售商基于自身實力對供貨商利潤空間的擠壓，被稱之為“大零售店現象”。

　　2002年，針對供銷雙方這種彼此依賴但又矛盾重重的復雜關系，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專門做了一次調查。“調查表明，零售商收取通道費并未對消費者利益造成侵害。其次，也沒有證據證明收取通道費造成了不正當競爭。”中國連鎖經營協會信息部主任楊青松說。他認為，銷售渠道本身是一種資源，零售商為此向供貨商收取進場費有其存在的合法基礎。

　　“這其實是一種正常現象，世界各國普遍存在。如果收取通道費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內，那么它只反映供銷雙方實力的不均衡，而與公平無關。”晁剛令進一步解釋說。

　　問題是，究竟如何判斷零售商收取的費用是否合理？陳恩國和炒貨企業抱怨的，并不是家樂福收取進場費，而是名目繁多的各種附加費。例如：法國國慶日也要收取節慶費。讓供貨商們尷尬的是，對這些明顯不合理的收費，卻無法在現有法律法規中找到能對此作出裁決的標準。“事實上，盡管將來《反壟斷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有可能對確定標準提供一些幫助，但由于發生爭議的一些費用非常具體，法律法規不可能一一照顧到。”楊青松說。

　　“我們只能團結起來，依靠集體的力量去和家樂福談判。”陳恩國說。談判過程中，幾乎沒有輿論看好上海炒貨協會。普遍的看法是，炒貨并非家樂福贏利的主要產品，小小的炒貨協會力量不足以撼動家樂福的利益。

　　陳恩國認為，上海炒貨協會最后之所以能出人意料地與家樂福達成一致，其秘訣就在于炒貨企業之間的團結。此前，每家炒貨企業都分別與家樂福協商過，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但聯合起來后，我們10家會員企業的炒貨銷售量就占據了全國炒貨市場的85%以上。而且都是名牌企業。如果這些企業同時撤出，家樂福不得不有所考慮”。

　　上海炒貨協會對談判策略的適度把握，被陳恩國視為談判成功的第二個原因。“我們并不要求家樂福完全取消進場費，而是一再強調，談判的目的只是希望家樂福也能照顧到供貨商的利益。雙贏，對雙方都有利”。

　　行業協會被寄予厚望但繞不出尷尬

　　晁剛令并不同意“上海炒貨協會贏得了談判”這一說法。“這其實是一次很危險的示范。”他認為，10家炒貨企業聯合起來與家樂福叫價，與結成“價格聯盟”并沒有本質區別，有價格串通的嫌疑。事實上，在香港的有關法律中聯合抵制即被視為違法。

　　楊青松也同意這種看法。“盡管限于實力中小供貨商還無法通過聯合抵制來操縱價格，但這將破壞供銷之間的關系。”中國連鎖經營協會從2002年開始集中關注矛盾日益尖銳的供銷關系。協會當年做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超過85%的制造商們擔心，零售商是否會拖欠貨款，付款結算是否準確無誤。

　　與上海炒貨協會的做法比較起來，晁剛令更傾向于由供貨商所在的行業協會與零售商所在的協會進行協商談判。他分析說，既然家樂福加入了上海連鎖經營協會這樣的行業協會，就表明，其經營有賴于協會提供的各種信息和服務。這也決定了連鎖經營協會對家樂福的行為具有一定的約束力。“上海炒貨協會完全可以要求連鎖經營協會發揮自律的作用，對家樂福的不合理收費進行約束。更關鍵的是，這就可以避免聯合抵制，保證談判是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

　　陳恩國并不否認行業協會之間的協調是一條可選途徑。但他仍然對很多行業協會無法履行自身職能表示擔心。“現在，很多行業協會幾乎變成了退休官員或分流官員的俱樂部，協會工作人員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喝茶、看報。不能提供實實在在的服務，只管向會員收錢，這樣的協會不具有行業代表性，也無法在協調供銷關系中起到應有的作用。”陳恩國估計，現在上海市大約180家行業協會里，真正能發揮“代表、服務、自律、協調”職能的，不到三分之一。

　　晁剛令認為，要發揮行業協會在供銷協調、應對反傾銷等中的實際作用，就必須改革現有的行業協會管理體制。“關鍵在于，要讓行業協會變成真正的企業聯合體，而不是政府的‘派出所’。”他說。

　　2002年2月成立的上海炒貨協會現擁有會員企業52家。嘗到了與家樂福成功協調的甜頭，今年4月份，上海炒貨協會申請成立中國炒貨協會。“全國各大知名炒貨企業在上海都有分公司，所以我們認為在上海成立中國炒貨協會具有代表性。”但陳恩國面臨一個繞不過去的尷尬———根據有關規定，行業協會必須掛靠在某個政府部門之下。

　　上海炒貨協會成立之初的掛靠單位是上海市經委，現在申請成立“國字頭”的行業協會也必須相應找一家部委級的政府部門做掛靠單位。“但現在幾個部門相互間踢皮球，我們仍在積極協調。”陳恩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