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病毒泄漏事故“疾控中心問責事件”再追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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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07月08日 09:01 南方周末 | ||||||||||
□本報駐京記者 徐 彬 責任人是誰 北京迎新街100號依然頑強地挺立在那條陳舊擁擠的胡同里。大樓窗戶上破碎的玻璃還沒有修復,從實驗室伸出的排氣口依舊沖著相隔只有幾米的居民住家。一個比較容易看出
這里是病毒病預防控制所(以下簡稱病毒所),它是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的直屬研究所。7月1日,衛生部的調查結果證實,由于一位學生的違規操作,這里的腹瀉病毒實驗室發生了嚴重的SARS病毒泄漏事故,從而引發了兩個多月前讓北京市民不安的SARS疫情。 “現在里面很亂,到處在搬東西。”值勤的保安說。他還注意到,原來的所長阮力和副所長董小平不再坐小車了,“他們最近都是走著來上班的。” 衛生部嚴厲處理了這起重大責任事故,共有5名責任人受到行政處分。但除了疾控中心主任李立明被公諸報端,有關方面對其他人的姓名尚未公布。 經調查,相關責任人還有:疾控中心分管設備實驗室的副主任楊曉光,病毒所正副所長阮力、董小平;而另一位負有直接責任的腹瀉病毒實驗室主任則少為人知。 瀏覽病毒所的網頁,記者發現網頁上的數據已空。不過在CDC官方網站數據庫的一個角落里,腹瀉病毒實驗室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2002年9月8日,它作為一個新成立的科室,曾經公開招聘過負責人。 一位知情人介紹說,腹瀉病毒實驗室的前身是病毒形態學與腹瀉病毒實驗室,主任為中國工程院洪濤院士。在2002年病毒所的機構調整中,它一分為三:朊病毒(可引發瘋牛病)實驗室;腹瀉病毒實驗室;洪濤院士實驗室。 一位參與應聘的人士透露,病毒所副研究員王健偉最終在競爭中脫穎而出,出任腹瀉病毒實驗室主任。 就在今年4月23日病毒所的部分人員被集中隔離在北京胸科醫院時,記者還和王健偉通了電話,他當時的語氣很樂觀:“衛生部和世衛的專家不是正在查嗎?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他似乎不認為病毒有從自己實驗室傳播出去的可能。 王健偉是洪濤院士的博士生。他曾經作為助手,與洪濤最早在SARS患者尸體中發現了衣原體顆粒。 這恰恰解釋了為什么腹瀉病毒實驗室要“跨專業從事SARS病毒研究”。對于年輕的科研人員來說,神秘的SARS病毒不僅是嚴峻的挑戰,更意味著難得的機遇。 王健偉毫無疑問地被行政撤職。雖然在去年“衣原體事件”后,洪濤已不常去所里上班,而是在家專心著書,但他還是主動作了檢討:“王健偉是我的學生,我有教的責任。” 誰打開了SARS的盒子? 腹瀉病毒室在病毒所主樓一層的106和107室。房間里太擠了,此前他們把存有SARS病毒的冰箱搬到了過道里。冰箱的門上了一道鐵鎖,鑰匙由兩個人保管。為了保險起見,冰箱上還貼了一個封條。 在去年SARS疫情平息后,病毒所被衛生部指定為SARS毒株的6家保管單位之一。其病毒應急技術室和病毒資源中心室承擔著SARS毒株的保藏任務,另外在腹瀉病毒實驗室和麻疹病毒室這兩個科室也存有部分SARS毒株和潛在感染性材料。 任小莉(化名)從磷酸鹽緩沖液中取出了裝著SARS病毒的試劑盒,直接走出了生物安全三級實驗室。今年春節過后,她經常這樣來到隔壁的普通實驗室,她需要使用那里的一臺電鏡設備。按照以前的經驗,磷酸鹽緩沖液和十二烷基硫酸鈉等去污劑組成的溶液配方可以分離出病毒的活性蛋白。 任小莉是病毒所腹瀉病毒實驗室的博士生,在洪濤和王健偉的指導下,她和楊某、郭某等另外21名博士和碩士研究生,在去年4月份便投入了SARS的科研前線。 CDC的簡報上至今還保留著對這些研究生的報道:他們沒有周末與假期,沒有白天與黑夜,有時甚至會一整夜地工作在生物安全三級實驗室。他們不但要嚴防被感染的危險,還要與瞌睡、疲憊作斗爭。年輕的他們,敢于透支生命。正是這些年輕人,在SARS病原學研究方面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并形成了一支良好的戰斗隊。 還有一年,任小莉就要畢業了。她在把裝著SARS病毒的試劑盒拿到普通實驗室的時候絲毫沒有想到,手中危險的病毒還有殘活的可能。腹瀉病毒實驗室所采用的滅活SARS病毒技術,并沒有得到有效的驗證。這種方法,沒有列入衛生部推薦使用的SARS病毒滅活方案。 由軍事醫學科學院、北京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和CDC傳染病預防控制所7位專家組成的調查小組最終拿出了確鑿的證據:恰恰是任小莉的這個不規范的舉動,造成了腹瀉病毒實驗室的污染。 3月25日,在腹瀉病毒實驗室進修的安徽醫科大學研究生宋某感到全身酸痛、發熱、身體不適。在不經意中,她已感染了SARS病毒。由于從未接觸過這種致命的病毒,也沒有得到任何提醒,甚至在被自己傳染的母親去世后,宋某也沒有想到“非典”二字。 又一場危機發生了。在這次SARS疫情中,北京和安徽兩地共出現9例SARS確診病例,在短短的幾天內有862人被醫學隔離。北京市疾病控制中心在后期的果斷控制,彌補了早期的“反應遲鈍”。 一個被忽視的細節是,任小莉本人,還有腹瀉病毒實驗室的另一位工作人員崔某,事后被查出體內的SARS抗體呈陽性。他們在今年2月份就出現了腹瀉和高燒等癥狀,曾先后到協和醫院及友誼醫院就診。慶幸的是,他們的病情后來均有好轉。由于是學生,任小莉在此次事故中被免于承擔責任。 “SARS至今還有太多的謎。”洪濤說。 “我們沒有任何理由” 7月1日,衛生部副部長王隴德在宣布對CDC有關領導的責任追究時,李立明就坐在臺下。他平靜地聽完了對自己的處理結果。 2002年1月23日,在人民大會堂,也是衛生部副部長王隴德,宣布李立明為CDC的主任。兩年半后的今天,他將永遠離開公共衛生預防控制這個領域。這一天,離CDC成立伊始追求的“上醫治未病”的境界還非常遙遠。 “我是主動辭職的,我的事情歷史會來評說。”他會后對《21世紀經濟報道》的一位記者說。他的助手特別強調了這一點,“李立明認為這次病毒是從CDC傳出去的,他作為主要領導,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今年5月8日病毒所的整改動員會上,他曾經非常痛心地說,臺灣、新加坡實驗室感染均未造成二代病例,但這次我們的SARS事件不僅造成了傳播,而且出現了第三代病例,這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對不起政府和人民,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是沒有任何理由的。 7月5日,本報記者再次撥通李立明的手機,他處在一個背景十分嘈雜的環境中。“你有任何問題,請和CDC的辦公室先聯系。”只言片語中,能感覺到他仍然希望這個自己一手搭建起來的機構能夠規范運作。 對李立明的辭職,公眾給出了涇渭分明的反應。“他是個有成就的疾控專家,也是有遠見、有魄力的創業者。”在網站上,一些下屬留下了惋惜之辭。 一些人則為他鳴不平,“李立明人品、能力和個人魅力都不錯,但是公共衛生領域缺乏資金,缺乏人才,問題積重難返,不是幾年內可以改變的。他即使三頭六臂,也難保稍有不慎。” 但一位在CDC工作的人士也對他的領導有看法。比如疾控中心一位所長評博導,李立明的處理在內部就引發了爭議。 “不必為李立明鳴不平,在其位謀其政,出了問題就必須承擔責任。” 贊同其辭職者亦大有人在。北京愛知行健康教育研究所所長萬延海在致本報的一封公開信中,就對李立明的辭職表示歡迎。 “在我國一系列公共衛生災難中,少有衛生官員為人民健康的損害承擔責任。”萬延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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