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業內傳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向國務院陳述了“央行版”中國農業銀行改革方案。
央行版農行改革方案分兩套。周小川在陳述時,傾向于兩套方案中的“分拆方案”;另一套方案據稱與其他三家商業銀行的改革方案差異不大。根據“分拆方案”,將撤消現有的農行總行,以省為單位設立總行。據說,這套方案最終獲批的可能性很大。
有業內人士指出,分拆方案的“靈感”主要來自于此前央行主導的農信社改革的成功,即將農信社交由省政府管理,中央和地方AA制承擔改革成本。
農行的反彈
農行改革是四大國有商業銀行中最難啃的骨頭。農行有關人員對本刊記者表示,農行1979年恢復設立后經歷了分設農發行、“行社脫鉤”(農行和農村信用社)等機構變遷,至今仍承擔著扶貧專項貸款、小額農戶貸款等政策性或準政策性業務,而僅這些業務帶來的損失就以千億元計。所以,農行是四家國有銀行中職工人數最多、機構網點最多、歷史包袱最重、經營狀況最復雜的一家。
農行曾經提交過三次改革報告,分別提出了8000億、9000億、1萬億的國家注資計劃。農行的改革方案大體與其他三行模式類似,也是成立集團公司和股份公司,剝離呆壞賬,補足資本金等。
對農行而言,這樣的方案是無需傷筋動骨又能享受政策優惠的最佳方案,但卻遲遲未獲批復。農行副行長韓仲琦表示,從第一次上報股改方案至今,農業銀行從來沒有收到有關部門否決農業銀行股改方案的消息,而每次上報的方案也都是在上一次方案基礎上的完善。
“分拆方案”遭到了來自農行最強烈的反對。農行行長楊明生公開駁斥說,將農行分拆成幾個小銀行是不可能的,從來沒有這種安排和研究,這不符合農行的實際,也不符合中國的實際。農行如果要上市,那是整體上市,而不是分拆上市。有業內人士認為,農行分拆一下子將產生出30家左右的省域銀行,由匯金公司逐一完成注資實際操作難度較大,可能會影響農行股改的速度。
“分拆方案”顯然面臨著來自農行總行最大的阻力,取消農行總行架構,將意味著目前農行總行的工作人員面臨下崗或分流。據悉,農行正在積極避免被分拆的可能,在獲知“分拆方案”后,加緊制定了自己的最新版改革方案,這一方案是將農行集團化,并實現整體上市。
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對本刊說,整體股改也不是不可以,但農行需要拿出充足的方案依據。
反對“分拆方案”最充足的理由,就是農行的歷史使命,業務延續。反對者指出,目前在農村金融機構中,只有農業銀行觸角遍布全國甚至海外,如果進行分拆,將給農村金融服務帶來嚴重問題,起碼在匯兌方面,縣以下為農村商品流通進行資金匯兌服務的主要依靠是農業銀行。
但是,不少學者認為這個理由是可笑的。難道農行不在,農民就無法獲得金融服務嗎?相反,如果政府放松準入管制,民間金融機構馬上就能提供高效便捷的服務。
北京師范大學金融中心主任鐘偉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農行并非如其所說的大部分業務集中在農村,縣以下的農行分支就該撤掉,縣以下的金融服務有農信社。在鐘偉看來,農行難以發揮支農主導作用,農村信用社是農村金融體制內惟一的支農金融機構。
分拆的理由
分拆農行,近年來一直是學界熱議的話題,有著不同的版本。譬如,按區域分拆成若干個中小銀行;按政策性業務和非政策性業務拆分,把農村的政策性業務剝離出和農發行合并;按照業務拆分的原則,把涉農業務和非農業務分離,組建農業信貸銀行和農行股份公司,后者成為純粹的商業銀行,等等。
提出分拆方案的專家們認為,中國銀行和建設銀行畢竟主要從事城市地區商業銀行業務,規模相對小、城市間差距亦不明顯,可以整體改制,農業銀行改革卻不能回避整體改革與部分改革的問題。
而且,針對自身不良資產較高的情況,農行也提出過分拆的股改方案,總原則是把全國分成四個大區,然后分別單獨處理。
近兩年來,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一直熱衷于農行分拆方案的研究。在他看來,其他三家國有銀行改革都是單一目標的,即形成有效的公司治理,因此,它們在改革中普遍采取了撤消縣域營業網點、收縮基層業務減少基層人員,縮短經營管理鏈條并將業務重點集中于大中城市等一系列做法。
但是,其他三家銀行的做法農行改革卻難以效尤。如果縣域地區的基層網點和業務都撤消了,談何為農村提供金融服務?但如果在不收縮基層、不縮短經營管理鏈條的情況下進行整體股改,農行能形成有效的公司治理嗎?
郭田勇對本刊表示,兼顧農行改革中的二難選擇的關鍵是經營管理重心下移,實際就是農行地方化。郭指出:“我并不認為地方化有什么不好,中國的地方性銀行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而且,農行按省分拆股改后也并沒有完全地方化,因為中央政府注資后將會在各家銀行處于絕對或相對控股地位,準確地說,分拆后的各家銀行是國有控股的地方性商業銀行。”
到底有多少呆壞賬
在業內看來,農行股改有兩大難題。一個是有關決策層把農行界定在“農村金融”體制框架內。
根據“十一五”規劃,農行改革將作為中國整個農村金融改革的一部分進行。銀監會負責監管國有商業銀行的監管一部主任閻慶民曾透露,農行的股改方案還在修訂中,其方案依然將作為農村金融整體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來構架。
所以,業內認為,在由央行主導的農村金融總體改革方案出臺前,農行的股改方案很難正式啟動。
參與撰寫農行股改報告的一位人士向本刊透露,農行改革既要考慮與其他三家國有商業銀行改革的基本要求相符,又要考慮到農行與農村金融體制千絲萬縷的聯系。現在,國家有時把農行當作商業銀行看待;有時又把農行當成了政策性銀行。這種經營目標的多重性,使得改革錯綜復雜。
另外一個難題就是財務重組難度大。在業界看來,農行改革進展緩慢的一個主要原因是歷史原因造成的包袱巨大。據推算,農行財務重組需注資700億美元,這超過其他三大行的總注資規模。
從銀監會的相關數據來看,2005年,農行不良貸款高達7400億元,不良貸款占比達26.17%,居四大行之首。因此業界普遍認為,如果按目前農行希望的,由國家一次性彌補歷年的損失,補足資本金,完成財務重組,那造成的結果就是最差的銀行獲得的最多。
此外,在農行的年報中,一些基本的統計口徑仍然模糊不清,比如何為政策性虧損?政策性業務在農行到底占多大的比重?農行在商業貸款與政策性貸款的劃分上的模糊態度,正遭遇越來越多的非議。在一些業內人士看來,農行這樣做是為了獲得更多的注資,進而將一般商業行為產生的不良貸款當做政策性虧損沖銷掉。鐘偉對本刊記者表示:“這些東西是要分清楚的,沒有完整的財務報表,農行改革只能遙遙無期。”
因為信息披露的不完整,農行公布的年報數據的真實性也令人質疑。農行自2001年以來公布的不良貸款總額,大體均在7000億元上下波動。業界一直流傳農行存在著關于不良貸款的“第二套數據”,而真實的數字究竟是多少仍不得而知。
在這期間,農行的貸款總額卻在不斷增大,從2002年初到2005年9月,農行的貸款增加了11400多億元,居四大銀行之首。貸款的增加讓農行換來了不良貸款率的暫時下降,但這樣的技巧卻掩飾不了其中隱藏的風險。有業內人士評論說,農行計算利潤可謂“獨樹一幟”,羅列經營利潤、營業利潤、凈利潤、稅后利潤等各種概念,力圖展示農行近年來盈利能力大幅度提高的形象,但從未交待所謂經營利潤的含義和構成,而事實上這也并非會計制度里通用術語。
央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稱,對于農行來說,首當其沖的仍然是財務數據的真實性和披露問題,其次是政策性業務和商業性業務較為科學和嚴格的劃斷,最后才能考慮如何以商業銀行的要求來探討財務重組和綜合改革的可能性。
盡管高層曾多次表示,銀行改革需要花錢買機制。但是,農行巨大的債務還是令匯金公司猶豫。此外,匯金公司也擔心農行如此龐大的體量不利于引入戰略投資者,更何況農行資產與體制狀況如此復雜。
稿件來源:《中國新聞周刊》,作者:郇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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