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農信社改革總動員 教師每人掏5000元入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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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06月30日 16:32 南方周末 | ||||||||
本報記者 肖華 兩年前開始的央行1650億最后一次農信社援救行動已接近尾聲,各地政府為此展開了達標行動。但從此之后,農信社管理權將移交到地方政府手中,也意味著地方政府以后將成為最后的埋單者。
6月,不少珠海市的教師們都從自己的校長那里收到一條指令,每人至少得掏5000元入股珠海農信社。 同樣的任務也落在珠海市香洲區委機關的公務員們身上,他們在5月24日的動員會上得到了同樣的消息,并被要求在6月18日之前到農信社營業網點交錢。 據說,珠海的政策是,所有吃財政飯的在編人員都得自愿入股,底線是5000元,目的是支持農信社改革。“但都是聽說,沒見過具體文件”。 “天上掉下一塊大餡餅”,這是珠海當地媒體一篇報道的標題,刊發在“關注珠海農信改革系列報道”欄目中。的確,天上確實掉下了一塊價值1650億的大餡餅,砸在全國29個省市自治區數萬家農信社頭上。 根據國務院2003年6月27日下發的一份《深化農村信用社改革試點方案》,央行將按照試點地區信用社2002年底實際資不抵債數額的50%,安排專項再貸款或發行專項中央銀行票據,用于置換不良貸款。 按此計算,央行將為陸續參與試點的29個省市自治區拿出1650億消化歷史包袱,其中廣東占236億,珠海可獲得15.4億,接近全國總資金的百分之一。 這將是央行最后一次對農信社實施的救援行動,按此方案,各省級政府今后將成為農信社的最后埋單者。同時,要想獲取該次被救援資格,各地農信社還將滿足資本充足率【實行兩級法人體制和一級法人體制的縣(市)聯社,申請發行票據時必須分別達到0%和2%,票據期滿后申請兌付時需分別達到2%和4%】和不良貸款率(比2002年末下降50%)的規定指標。 為了獲得這最后的救援資格,各地政府展開了增資擴股的達標行動,也由此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農信社快跑 在珠海,一幅幅有兩個乒乓球臺大的廣告牌近日出現在多個繁華地帶,上面印著“珠海農信助您成功的銀行”的字樣;印著誘人金幣的1500份海報遍布農信社各個網點,當地電視、報紙、廣播開始大幅報道農信社改革,“入股農信,貸款優先,利率優先”的廣告小冊子在許多單位大廳里都隨處可見。 與這些熱鬧同步升溫的是一級級動員大會。3月21日,市政府召開動員大會,分區簽訂了責任狀,隨后,香洲、斗門等區分別于4月28日、5月12日、5月17日召開了各區動員會,各個機關的動員會則更是此起彼伏。 正是在這些動員會上,籌資的任務被層層分解到個人。香洲區按財政人數向各單位下達指標,要求每位機關人員必須入股5000元,以保證完成蘆副區長與市政府簽訂的3000萬元任務。而在三灶鎮,1200萬元的任務分解下來,每個機關人員最少要入股1萬元。 而根據珠海統計局網站資料顯示,珠海在崗職工人均月工資僅1674元。 這種急迫心情不難理解。對于沉疴難起的中國近4萬家農信社來說,這次大規模的金融救援被普遍形容為“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機遇”,是它們惟一一次撇開舊賬輕裝上陣的機會,也帶著央行“花錢買機制”的期望。 中國的農信社出現于1950年代,直到1990年代中期,隨著其與農業銀行脫鉤,及四大行陸續退出農村市場,農信社成了農村金融的惟一支柱。但背負著“支農”的政策性目標,及行政干預等負累,農信社成了一個個虧本的銀行。到2002年底為止,農村信用社貸款余額14117億元。其中不良貸款總額5147億元,占37%。此外還有歷年虧損掛賬1313億元。資不抵債的農信社19542家,占機構總數54.98%。農村信用社的資本充足率只有2.35%,遠遠低于8%的正常標準。 央行的這筆資金因而被稱為“救命錢”,拿到這筆錢也成為各地方政府“比首要任務還重要的任務”。 降不良貸款與提高資本充足率成為兩個死命令,如果說前者只是加大農信社與司法部門內部壓力的話,那么后者就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總動員。 按照珠海市政府的規劃,整個珠海11家原本是獨立法人的農信社和1個營業部將統一成珠海農信一個法人。如果能按時籌集3.8億股金(其中自然人須占一半),并壓降不良貸款8個億,則珠海農信不僅能得到2910萬元的利息收入,而且可在兩年后無償得到15.4億,加上減免稅收以及省、市政府的配套扶持資金,總共可獲近20億元資金。 同時,如果他們繼續清收不良貸款的話,每收回一分錢都可以全部歸自己所有。 改革的懸念 不過,熱鬧很快歸于沉寂,珠海農信的咨詢熱線每幾分鐘就響一次的日子并不太久。在公務員們的議論與不安之中,增資擴股漸漸悄無聲息。每周的摸底統計顯示,在連續兩周保持每周數千多萬元的高增長后,增長曲線在上周突然掉頭向下,僅僅增長500多萬元。 在珠海農信一位中層看來,這種變化與個別地方政府的強制性做法有一定關系:“本來進行得很紅火的,你一強制,大家反而都開始懷疑、抵觸起來,聽說還有人去告了狀。” “我們都不知道農信社到底怎么樣,”香洲區一位公務員說,“但如果是很好的話,還用得著這樣?”原本規定要繳清股金的那一天,整棟大樓的人都忐忑不安地互相打聽著,壯著膽子把金額一欄空著沒填的《入股意向書》交了上去,卻發現什么事情也沒發生,再沒有人提起。 很快,一些小學校長們原本嚴厲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只是說交清股金的才可以評優秀教師。 珠海農信的員工們也感到了變化。6月26日,在怡華街、香華路等數個營業點,員工們都感到“這事兒好像突然冷下來了”。農信社近900名員工被要求全體入股,金額暫時未定,入股意向統計結果顯示為人均2萬元。一位營業員告訴記者,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回。她已經在這里工作了整整10年,但當記者問起農信社是虧是盈,她說,“我只是個營業員,怎么會知道這么機密的事情?” 但據記者調查,變化來自省里的態度。據說珠海農信在大張旗鼓開始系列宣傳活動的同時,已將改革方案上報。原打算趁熱打鐵在6月份完成一級法人改革以及增資擴股以便申請票據,不料方案至今未批,他們不得不尷尬地將募股計劃改為摸底,而且一摸就摸到6月底,現在還沒消息。 至于省里不批的原因,員工中間流傳的一種說法是一級法人產權改革出了一些問題,可能與不良資產數額有關。據記者調查,盡管自新的領導班子2000年上臺后鐵腕改革,經營狀況一路好轉,今年上半年已經扭虧為盈580多萬,但多年累積的舊賬依然像一座大山。 這個問題也正是農信社改革中遭遇的普遍難題。一方面是過去幾十年形成的不良資產難以快速消化,一方面卻又需要盡快改制成一級法人。 統一法人是平衡發展的需要。在珠海,12個下轄社發展并不平衡,5個盈利7個虧損。如果不統一法人,資金都爭相流入盈利社,而虧損社則無人問津,帶來的結果將是好的更好差的更差。 這一次,珠海農信決心推倒重來,原有的有獨立法人資格的12家下轄社都各自清退所有老股東,以合并后成立的珠海農信所募3.8億新股金100%作為原始股,而且以后的利潤也不再進入資本金項目。這在推介入股時往往成為珠海農信著力提醒的一個賣點,他們舉出的例子是同樣在農信社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深發展,當時的1元股票,經過這些年的配股和分紅,現在的價值是236元。 “我的股金清退出來還會再投進去的。”6月25日,在珠海市南屏鎮,王波告訴記者。這位89歲的老人1954年從一個農民變為南屏農信社主任,到1980年退休前一共干了26年,曾因此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信用社現在變化太大,我已經落后了。”王波說。 不過要變成新股東看起來還需要等待,在方案未能獲批之前,這場改革暫時懸在了半空之中。但是,按照國務院農信社改革要求,珠海農信作為第二批(2005年7月15日前)申請央行專項票據發行的單位,必須在2005年6月30日前完成增資擴股。 眼下,增資擴股尚未開始,連入股意向摸底結果也只有1.79億元(截至6月24日)。這場改革將如何繼續成為一個懸念。這或許是珠海從高調宣傳突然變得異常低調的一個原因。6月25日,出差在外的常務副市長何寧卡在電話中一再表示“珠海農信改革跟其他地方一樣,我們沒什么可說的”。 更多的懸念 其實類似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珠海,在河南、山東等地,農信改革陷入同樣的狀況之中。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農信社改革不得不成為一場這樣的全民總動員? 地方財政背不動這個包袱,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原因。3.8億的缺口對珠海而言并不是小數目。 金融生態是另一個必須考慮的因素。正是金融生態的巨大差異,使得江浙地區與其他地域的農信改革呈現出冰火兩重天的景象。在民間金融傳統深厚的江浙一帶,無論企業還是個人,普遍看好金融牌照的價值,加上許多農信社本身經營狀況并不差,大小老板爭相入股;而在其他更多地方,人們既對金融市場缺乏了解,又大多不信任農信社,增資擴股因而步履艱難。 無論是對農信社還是對地方政府來說,這樣的方式都是一個無奈的選擇。然而這樣的選擇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一種結果是農信社一舉撇清舊賬,同時因為管理權從央行下放到省政府,經營機制逐漸恢復健康。這是因為,在以前地方政府行政干預造成的壞賬是業界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珠海農信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翻開信貸記錄本就能看到,整頁整頁的不良資產都是貸給鄉鎮企業的。” 不過,與這種美好結局剛好相反的另一種可能是,農信社依然是一個無底洞。“改革只不過填掉了過去的大黑洞,但是誰知道以后新的洞還會不會出現呢?”珠海農信一位人士說。 他作出如此判斷的理由有兩個,一是股權結構高度分散(按《農村合作銀行管理暫行規定》要求,單個自然人持股不得超過股本總額的5‰,法人不得超過5%,自然人持股總額不得少于總股本的50%),二是行政編制的傳統用人機制依然無法改變,編制以外的人員據說只能以“個”為單位來計算。 在前央行研究局專家、現招商銀行研究員陸磊看來,一旦央行“花錢買機制”的改革初衷被現實所扭曲,農信社的內部控制難以避免,監管就成為關鍵。“這要通過利益分割來實現,”陸磊說,“畢竟央行已經撒手,地方政府必須自己負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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