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責風暴成分行行長夢魘 無限風光一去不復返

　　記者 石朝格 北京報道

　　由建行“刮”起的一場國有銀行分行行長問責“風暴”正向縱深發展。

　　6月12日上午，央行山西太原中心支行仍被一種緊張的“空氣”所籠罩。近些天來，該支行老是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

　　“已有好幾位國有銀行二級分行行長給我打電話詢問這方面的事情。”更多的時候，該支行一位資深副行長被這些人弄得有點哭笑不得。

　　“我們將及時把這些情況匯報給央行天津區行。”他進一步解釋，由于“7·28”系列金融詐騙案涉案金額巨大，高達十億余元，太原中心支行轄內涉案的銀行分支機構有近20余家，因此人們相信“問責‘風暴’才剛剛開始”，特別是那幾十位國有銀行二級分行行長更是忐忑不安，“有問題的怕一旦東窗事發受到嚴懲，沒有問題的也怕牽連其中”。

　　分行行長的夢魘

　　與山西相比，國內其他省份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分行行長風光無限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加嚴厲的監管。”一位接近銀監會的知情人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形容。

　　據他介紹，銀監會自今年年初開始著手國有商業銀行案件專項治理工作，到目前已經查出了各類案件45起，成功堵截、防范案件117起，涉案金額本外幣合計達5.35億元。

　　在調查中，大多數的案件，一些省分行行長與地級分行行長都牽涉其中，另外，“沒有牽連的分行行長也大多負有直接或間接的領導責任”，據他初步估計，在全國范圍內，大約有近千名兩級分行的正職或副職將接受內部調查。

　　江蘇銀監局的一位人士也佐證了這一說法。

　　這位人士告訴記者，其轄內的國有銀行一部分分行行長近來活動頻繁，“老往總行跑”，其用意無非是證明自己沒有問題，當然也不能排除一些人主動去總行交待問題或是正常匯報工作。

　　截至到記者發稿時，此次問責行動，建行一共問責了湖南、山西、黑龍江等4位省分行行長，吉林省分行副行長兼營業部總經理楊森；而中行則有20名二級分行的行長“下課”，主要集中在東北、廣東、山西、河北、深圳等地，省級分行有兩名分行行長被免職。

　　記者了解到，下一步，隨著“問責制”的進一步推行，建行被責令辭職、引咎辭職、免職的分行行長將逐步浮出水面，其主要將集中在東北、廣東及西部地區；而中行掀起的人力資源改革風暴才剛剛開始，估計到今年8月份結束時，將會有一大批省分行行長、二級分行行長陸續被免職。

　　對于這場問責“風暴”，眾多國有銀行兩級分行行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現出極為謹慎的態度，一方面他們表示極力擁護總行的決策，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由于打擊力度過大、打擊面過寬會引發一系列的后遺癥，如員工疲于人事更迭而導致業務下滑等等。

　　“這種硬性的考核標準，對于我們這些相對落后地區的分行行長很吃虧。”某國有銀行黑龍江分行的一位行長不無憂慮地表示，如果用同一把尺子量人，最終的結果就會有失“公平”。

　　據他介紹，該分行所轄的近十家二級分行行長近來經常向他打聽有關問責事宜，一些人還當面向他發牢騷，甚至極個別的還主動請求辭去“行長”職務，寧愿當一名信貸員。

　　該國有銀行新疆分行行長的處境似乎比他還要困難一些。這位行長向記者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幾天前一位市分行行長找到他。“如果我因為問責問題被免職，我就從您辦公室的窗臺上跳下去”。

　　事情還遠沒有到收官的時候。

　　中建兩行的問責才剛剛開始，而工農交三行的人事改革則正準備“動真格”。6月11日，銀監會主席劉明康對此作了專門的評價。他指出，目前，國內銀行業面臨著信用、市場和操作三大風險，銀行業案件高發態勢始終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這暴露出銀行內部管理不善、制度形同虛設等問題，并把其歸納為“三個80％”現象和“三個一”現象:即職務犯罪80％，尤其是一把手犯罪問題嚴重；案發在基層的80％；內外勾結作案的80％。一把手紛紛落馬，內部環節一路打通，犯罪分子一跑了之。

　　或許，分行行長的夢魘才剛剛開始。

　　問責制悲情出手

　　種種跡象顯示，中建兩行最近一批分行行長請辭或被免職絕非偶然。而不久前發生的建行張恩照“事件”，更讓問責制的真正推出變得刻不容緩。

　　“兩家銀行正處于股改上市的關鍵時刻，人事改革顯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中總行的一位高層告訴記者，其實總行一直在致力于這項改革，甚至對總行總經理、分行行長一級高管的社交圈都有嚴格限制，但效果并不明顯，因此推出了更為嚴厲的問責制。

　　中行辦公室主任王兆文告訴記者，中行在人力改革中已經有引咎辭職制度，其中包括了責令辭職、引咎辭職、免職和職位調整，只是一直沒有很好地執行。

　　“由于制度不明朗，實行垂直管理的銀行體系沒有對這類問題引起足夠重視。”中行北京分行的一位副行長感嘆，近段時間來，國有銀行大案要案頻發，屢禁不止，更牽涉大量高管犯罪，“到了該下決心的時候了”，否則將積重難返。

　　新上任的建行董事長郭樹清下定決心，要用鐵的紀律和鐵的規章制度強化問責。5月23日，郭樹清親自簽發了《關于追究案件發生機構及其上級機構領導人員責任的規定》，實行領導人員失職引咎辭職、責令辭職、免職制度，“包括總行董事長、行長、監事長在內的各級領導人員，如果嚴重失職，導致轄區內發生案件或違規問題，將要求其本人引咎辭職”。

　　據了解，此次中行被免職的20名分行行長都是因經營管理不當造成了不良影響或重大損失，其主要集中在東北、廣東、山西、河北、深圳等地。

　　建行的情況同樣如此。

　　建行“下課”的四位省分行行長及一位副行長所轄的地區都系案件多發區，2004年建行75％的大案要案都發生在這5個分行，占全行案件總數的41％，占所有涉案金額的91％。

　　“這么高的案發比例，這5家分行成為建行的重災區，拿它們‘開刀’自然順理成章。”建行北京分行行長張民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其實，早在今年2月，銀監會就責令建行對這幾個地區進行專項治理整頓。

　　“今后金融業將逐步實施問責制，使之成為一個常規，并逐步延伸至金融資產管理公司、證券、期貨、基金等其他領域。”中行的這位高層如是說。

　　一把“雙刃劍”

　　無疑，國有銀行實施嚴格的問責機制是一大進步，對銀行高管違規能起到很好的震懾作用。

　　“問責制屬于內控體系的范疇，國有銀行強化行級管理人員的行政問責制度，督促他們更加勤勉、盡責地擔負起領導和督導重任，從而有助于改善銀行的公司內部治理環境，增強海外投資者對國內金融機構的信心。”人大金融與證券研究所副所長趙錫軍評價道。

　　但是，“問責制就好比一把雙刃劍，也容易引發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中行這位高層不無憂慮地表示，再者，目前在引咎辭職適用標準方面太過模糊，一些細則需要進一步量化，容易導致隨意性風險，應該針對不同地區的具體情況而定。

　　對此張民持有相同看法，他認為，凡事物極必反，一些分行行長為了逃避“問責”會想盡辦法甚至不惜弄虛作假來達到考核標準。

　　張的擔心不無道理。一直以來，不良貸款幾乎是考核分行行長的一個“鐵”指標，來自銀監會的最新調研結果顯示，當前，一些國有銀行為了完成不良資產比例下降的任務，把不良貸款人為調整到正常貸款，而且問題極為嚴重。

　　“加大問責制之后，行長們尤其是分支行行長對降低不良貸款普遍感到壓力比較大，要么貸款滯后反應，要么掩蓋。”銀監會的一位人士向記者證實，造成貸款風險分類偏離的關鍵原因在于銀行高管人員趨利避害的內在動力，由于監管當局和各行上級行對不良貸款有嚴格的限制，包括撥備和處理銀行高管人員等，所以銀行高管人員存在把不良貸款調整為正常貸款的強大驅動力。

　　這位人士告誡，過于嚴厲的問責會導致“過度監管”現象的出現，從而引發更嚴重的金融風險。

　　“‘過度監管’是現代及未來金融業所面臨的最大、最難以規避的風險，而金融銀行的信用風險排在第二位，金融公司治理風險排在第三位，作為全球監管最嚴厲的幾個國家之一，中國金融界應該建立一種生態制衡機制。”

　　比較現實的作法是，“改變分行行長‘坐鎮一方，掌管一切’權力過大的局面。”交通銀行北京分行負責人認為，“銀行應該形成‘垂直管理為主，橫向管理為輔’的現代管理模式，再造一個與國際銀行先進管理模式接軌的新銀行。”

　　據他介紹，交行正積極進行管理結構改革，將現有的20多個部門或撤或并，整合成8大總部，各分行也將按照這8大總部的模式調整機構，接受總行8大總部的管理，真正形成專業化管理。

　　“最近銀行業出現了一些丑聞和重大案件，主要是我們的信用文化和管理制度出現問題，好人主義盛行，有章不循，規章制度不能與時俱進。”劉明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國銀行業要想規避風險，成為國際上有競爭力的銀行，必須加大改革力度，引進戰略投資人才和專業人才，完善管理制度，建設企業信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