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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文釗 北京報道
“今年不虧已經很好了。”10月20日，浙江玩具商人黃先生在電話里大著嗓門說。他的工廠生產的塑膠玩具這個時候已經在運往美國的集裝箱船上了。即將到來的圣誕節沒有像往年那樣給他帶來好運。他說，他生產玩具所使用的塑料價格已經漲了一倍，“有些單子是賠定了”。
塑料價格上漲主要是因為油價的持續上漲。目前的國際原油價格已經上升到了每桶55美元。一些悲觀的分析人士說，油價下一步可能會突破60美元甚至70美元。每年都有價值數千萬人民幣的玩具出口到歐美市場的黃先生也不樂觀，“我還看不到原油下降的苗頭。”他說。
在中國，因為持續高漲的油價而苦惱的不止是像黃先生這樣的玩具商人。江蘇省企業調查局9月末完成的一項調查說，油價上漲感到壓力最大的是以原油初級產品為主要原料的塑料制品、化纖制造和橡膠制品等行業，生產成本普遍上漲，成品價格卻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同步上漲，不少企業將面臨利潤嚴重下滑或虧損的局面。
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的中國首席分析師陶冬說，在高油價下，中國明顯是世界主要的犧牲者之一。
中國將為高油價承受多久
8月上旬，在陶冬撰寫他的中國經濟分析報告《中國：40美元油價的生活》時，國際原油價格還徘徊在37.5美元左右。他當時的預測是，今年剩下的時間甚至到明年一季度，油價可能會一直在40美元以上。而中國之所以成為高油價的犧牲者，他說，這主要是因為中國雖然作為世界工廠，在世界貿易中卻沒有定價的權力，而且，中國的經濟顯然要比世界其他地區熱得多。
問題是中國將為高油價承受多久。
陶冬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過去我們很多人認為，這種高油價是暫時的，但是現在看來，高油價還將持續相當長一段時期。短期油價是不可預測的，從中期來說，油價會有所下降，但是很難下降到過去10到15年的平均水平。他預計，明年的油價大約會在35美元到37美元，而過去15年的平均油價為25美元。
這與國家發改委宏觀院對外經濟研究所畢吉耀副所長的分析基本一致。他認為，在經歷了近幾年的持續上漲之后，國際油價有可能在一個新的較高價位重新趨于穩定，預計今后幾年的平均國際油價有可能達到每桶35美元。
在陶冬看來，油價中期下跌的原因，首先是中國的需求會出現明顯的下降。他說，中國目前的投資加速趨勢必然會帶來新一輪的宏觀調控，同時，明年全球的增長也會有放緩的趨勢。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的預測是，今年全球經濟增長為4.3%，明年為3.8%。而中國GDP今年增長率將達到8.8%，明年則降為6.9%。
他說，在這種情況下，油價會從高位下降。但是石油生產能力的大幅度增長空間卻并不大。過去10多年幾乎沒有新的大油田發現，而現有的大油田已經進入了成熟期，難有大幅度挖潛的空間。同時，那些有增長潛能的地區基本上都是高風險區，比如說伊拉克、沙特、阿聯酋、里海地區，由于政局不穩定，帶來了風險溢價。從需求上講，如果全球需求不是很強勁，則基本能夠維持供需平衡。不過如果地域政治有些風吹草動，或全球增長加速，油價還會急漲。
海外也有分析認為，目前的油價雖然并非真實供求關系的反映，但是無論如何，廉價石油和汽油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高油價下生存的中國命題
陶冬相信，中國的需求是油價上漲的主要因素之一。有數據顯示，去年石油新增需求的40%來自中國，今年的比例還會更高。陶冬解釋說，中國需求最大的一塊并不像很多人說的那樣是汽油，而是柴油。燒柴油的主要是發電機。用柴油發電的主要是小型的發電廠和企業自備的發電設備。這些電力主要用在鋼鐵、水泥和化工企業。他說，由于缺電以及城市地區今年冬天可能出現的缺煤主要是運力不足，中國對柴油的需求近期還會繼續攀升。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秘書長盧邁有一組數據：我國對國際進口原油的依賴程度去年超過36%。如果保持目前的石油需求增長趨勢，很快會超過50%。到2020年，我國石油需求最高會達到6億噸，那么2億噸的產量只能滿足30%。
中國目前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石油進口國。中國每天的石油消費是550萬桶，其中200萬桶來自進口。中國商務部的分析報告預計，中國今年原油進口將首次突破1億噸大關，達到創紀錄的1.1億噸，將比上年增長21%。成品油進口4000萬噸，增長40%左右。陶冬說，用第二大石油進口國來形容中國可能還低估了中國在能源市場上的動量和對油價的影響。
盧邁則表示：“當有10多億人的中國要實現工業化的時候，如果再加上印度和巴西，大約是23億人的工業化，在這個時候世界能源消費的格局就根本性的變化了。”
中國要學會在高油價下生存。對于中國經濟和中國的企業來說，這都會是一種痛苦的經歷。雖然經濟學家們指出，即使油價每桶上漲10美元，對GDP的影響也不過0.5個百分點。
陶冬曾經在他的報告中說，如果到2004年末平均油價在39美元的水平上，那么中國的通貨膨脹將達到7%，而中國將為高油價多支付74億美元，在2003年，中國進口原油9100萬噸，平均價格是每桶29.6美元。同時，對于那些因為沒有定價能力把漲價因素轉嫁到下游，或者是因為管制和競爭等原因而不能這樣做的企業來說，他們的利潤空間將縮減。
但是高油價帶給中國的可能不止于此。
中石油經濟技術研究中心油價研究室主任單衛國說，高油價對中國經濟有傷害也有好處，好處就是你必須作出調整。在國家層面，可能是對于石油儲備戰略的調整，在企業層面，是對其贏利模式的調整，而在整個經濟層面，則是經濟結構的調整。
高油價會成為一個契機嗎？也許中國將就此加快向粗放的經濟增長方式告別的步伐。盧邁說，盡管歷史上發生了多次的能源危機。但是從歷次的情況來看，危機都是促使變革的開始。
國家發改委主任馬凱在今年3月舉行的中國發展論壇上曾經說，中國現在每增加1億元GDP需要投資高達5億元，而在“六五”、“七五”時期，投資兩元就可以增加一元的GDP。
根據馬凱披露的數據，2003年，我國消耗的各類國內資源和進口資源約合50億噸，原油、原煤、鐵礦石、鋼材、氧化鋁和水泥的消耗量，分別約為世界消耗量的7.4%、31%、30%、27%、25%和40%，而創造的GDP僅相當于世界總量的4%。高消耗換來的增長，導致廢棄物排放多、環境污染嚴重，我國單位GDP的廢水、固體廢棄物排放的水平大大高于發達國家。
而與此相關的是，中國的GDP的單位石油消耗比美國高約30%，是日本的2倍多。
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鄭新立曾經撰文指出，最近三年，能源消費的彈性系數明顯回升，2003年能源消費總量的增長速度比GDP的增長速度快了4.1個百分點，仍然滿足不了需要。
他警告說，我們正在自覺或不自覺地回到過去高投入、高消耗、高增長、低效益的老路上去。
在今年初，即有專家呼吁，中國目前的高消耗的增長方式已到極限。
不過陶冬認為，講現在的增長方式已到極限還為時過早。因為中國進口石油最大的一塊是作為燃料燒掉了。隨著電力建設的加快和電網的完善，會拿出一塊來供增長之用。另外，既然我們說中國是世界工廠，就是說，世界很多其他地方的加工廠減少了，他們對能源的消耗自然也就減少了，這一塊也可以拿出來。
不過，他表示，中國是制造業工廠，但是卻沒有議價能力，不能把價格轉嫁給最終的消費者。于是中國只能獨自承擔成本上升的壓力。這給中國的決策者和企業也敲響了警鐘。要降低單位產出能耗，要實現能源供應的多元化，能源品種的多元化，這是一個長期的國策。
陶冬認為，中國的增長模式是粗放型的，經常是賠本賺吆喝。這次調整在正常情況下會改變經濟結構，會使經濟結構和生產結構合理化，但是發生在中國就不一定。因為中國目前的投資決策中有很多是非市場因素，比如說政府的投資沖動。因而，不是所有的投資行為都是能夠通過高能源價格來糾正的。
而且，陶冬認為，增長方式的改變，有些東西中國是可以改變的，有些東西不可以改變。中國目前的生產結構、人才結構、技術結構和生產戰略都決定了中國是價格的承受者而不是價格的制定者，在出口市場上是價格的被動接受者。以目前的中國經濟發展階段，又是原材料的進口國，受制于人是不可避免的。
玩具商黃先生說，說到底，他并不擔心油價上漲，漲跌難以預料是企業最難受的。你說要漲價的話，做這個產品的人這么多，你漲了人家不漲，生意就沒了。所以現在很多訂單都下不來。其實國外的批發商也擔心一旦拿不準把貨砸在手里。到了明年上半年，老外把庫存賣光了，總會要貨的吧，到那個時候再看，不行就漲價，要不我就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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