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方杰　何煒

　　舊的合作模式沒有改變，石家莊周邊地區，奶農依然在忍痛倒奶

　　一個多月前，石家莊周邊農村多次發生倒奶事件。本報就此于6月28日刊發的報道《鮮牛奶為何倒進臭水溝？》在社會引起強烈反響，國內其他地方發生的倒奶事件也開始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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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媒體關注。近日，記者沿著第一次采訪的路線做了回訪。

　　在鹿泉市銅冶鎮的一家奶站，聚集了附近幾個村的七八個奶農，他們紛紛訴苦：“這一段兒，倒的奶更多了！我們家家都倒過。”井陘縣吳家窯鄉石佛村奶農杜貴清說，他已連續多日倒奶，直接損失1000多元。

　　令人心痛的倒奶現象，不僅發生在個別散養戶和奶販身上，在一些養殖小區也時有所聞。在鹿泉市大宋樓村奶牛養殖場，上次采訪時滔滔不絕的奶農，這次卻閉口不言。記者問：“情況有好轉嗎？”一位奶農一聲長嘆：“你去找‘管事的’吧，他們不讓說�！庇浾邲]有找到“管事的”。據一家媒體披露，這個養殖場3天白白倒掉近900公斤奶。

　　據石家莊市畜牧水產局調查，在機械化擠奶的奶牛養殖小區，沒有發生過倒奶現象。倒奶都是因為散養戶的鮮奶質量不合格，造成質量不合格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個別奶販收散養戶的奶摻雜使假。

　　奶農們則認為，是乳業公司提高了檢測標準，過去能賣的奶，現在賣不了。他們還說：“我們做過試驗，同樣一桶奶，在同一個收購點，由不同的奶農去送檢，檢測結果就不一樣。你能說全是質量問題？”

　　“要說往奶里摻假，那不可能！”奶農解先生堅定地說，現在賣奶，得求爺爺告奶奶，并且一個月清一次賬。如果一次檢測不合格，以前賣的奶就全部按每公斤0.8元收購，比正常的收購價低0.6元。如連續3天檢測不合格，就取消售奶資格。這樣誰會摻假？誰敢摻假？

　　有人認為，站在市場競爭的角度看，倒奶事件不值得大驚小怪，以前也經常發生。從短期看，弊大于利；從長期看，利大于弊，正可以此為契機，進行結構調整，使奶業發展更健康、更成熟。

　　據石家莊市畜牧水產局介紹，石家莊市奶牛存欄數32萬頭，有商品奶牛18萬頭，進養殖小區的商品奶牛有6萬頭。照此看來，像杜貴清那樣的散養戶占有相當大的比重。杜貴清說，他家去年花了2.4萬元買了兩頭奶牛，加上擠奶機和賣奶的四輪車，共投資3.3萬元。這些天，別說掙回投資了，連四輪車跑路的油錢都不夠。因為妻子心眼小，怕她著急生病，他在外邊倒奶，回家還得騙她說賣了。如果倒奶的日子繼續下去，他們就得傾家蕩產。

　　公司和小農戶在合作中的不對稱地位，使得農戶利益難保障

　　倒奶賣牛的背后，實際上是市場供求關系的嚴重失調。“阜陽假奶粉”事件之后，乳品市場收縮，鮮奶開始供大于求。今年上半年，石家莊市鮮奶產量同比增長30.2％。但1—5月全市乳品加工企業明顯開工不足，實際處理鮮奶不及生產能力的50％。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背景是：石家莊地區所產鮮奶的40％靠外地乳品加工企業消化。但近一個時期，外地乳業公司每天在石家莊地區收購的鮮奶卻比4月以前減少了40％上下。兩相夾擊，使倒奶現象難以避免。

　　倒奶事件的發生，引發了人們對“公司＋農戶”模式的反思。一位長期從事農業問題研究的專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對“公司＋農戶”模式的評價不宜過分拔高。首先，公司和農戶之間主要是通過自愿協商進行合作。這種合作本身不夠規范，缺乏相應的法律保護；其次，在高度組織化的公司和分散的小農戶之間，存在著極大的不對稱性。與公司相比，農戶的利益更容易受到傷害。

　　“公司把市場風險轉嫁給農戶，這是防范風險的制度建設滯后帶來的常見后果�！敝袊�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黨國英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河北社科院農村經濟研究所所長彭建強認為，風險共擔、利益共享是公司與農戶合作的宗旨，但在實際操作中雙方往往是兩張皮。就“公司＋農戶”這種模式來說，在目前情況下，最薄弱的環節是農民組織性差。公司不可能直接針對千家萬戶，因為那樣交易成本太高；而單個農民在公司面前，也不可能真正享有平等的談判地位，因而也難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彭建強認為，理想的“公司＋農戶”應該是“公司＋農戶聯合”這種組織模式，即眾多農戶先橫向聯合起來，形成一個利益整體，再與公司縱向合作。雙方的責、權、利，都應該有嚴格的規范和制約，這樣既可降低公司與農戶的交易成本，也有利于保障農戶權益。

　　在采訪過程中，記者曾問過奶農：是否嘗試過聯合起來與公司協商？他們回答說：“理是這個理兒，可農民一盤散沙根本組織不起來。誰來聯系？費用哪來？遇見麻煩和壓力怎么辦？”據說，一家奶站就因為向媒體講了倒奶的事，惹得奶業公司不高興，就將每天的收購指標從6噸減到3噸。

　　黨國英認為，在“公司＋農戶”模式中，防范風險的制度建設應從如下方面著力：第一，要廣泛推行奶農與大公司之間的合同關系。第二，要推動奶農之間的聯合，從而增加奶農與大公司談判的能力。奶農聯合組織還可以建立自己的技術服務機構，例如建立自己的質量檢驗機構，或者在挑選這類機構時擁有發言權。到了一定程度，奶農聯合會還可以建立自己的加工廠。這在國外是常見的做法。

　　解決“公司＋農戶”模式中的問題，政府的角色轉換意義重大

　　黨國英說，在防范風險的制度創新中，政府應該起到引導、推動和監督作用。政府不能只是旁觀者，否則，市場就會失范。政府部門應對農戶聯合會的成立和運行給予政策支持，同時在法律上維護農戶的正當權利，特別要規范農戶和大的奶業公司之間的合同交易，給交易中的弱者(農戶)以更多的支持。

　　另有專家認為，在“公司＋農戶”模式中，政府對產業的選擇及產業發展速度和規模，往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政府加快發展的良好初衷，與農民奔小康的強烈愿望結合在一起，加上龍頭公司的有力助推，能使某個產業實現跨越式的發展，并使農民得到很大實惠。但政府部門的產業決策，需要根據市場形勢的變化進行不斷的調整和完善。

　　奶業是石家莊市確定的農村經濟第一特色主導產業，依據石家莊市的發展規劃，到2010年，全市奶牛存欄計劃達到80萬頭，鮮奶產量達到200萬噸。

　　而根據石家莊市畜牧水產局的調查，因為飼料價格上漲了30％左右，年產奶量低于4000公斤的奶牛，目前已基本上無錢可賺。而2003年石家莊市奶牛平均單產鮮奶3200公斤。也就是說，即便產奶全都銷售出去，今年石家莊市的奶農也將面臨總體虧損。

　　針對乳品市場供需矛盾加劇的形勢，有關專家指出，有著巨大發展潛力的奶業，不可能一下子發展壯大，而是要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在上下游產業發展不到位時，不能盲目擴大某個環節的生產規模，這樣難免會導致或加劇供求矛盾。奶業從奶牛養殖，到鮮奶加工，再到市場開發，各環節之間必須協調發展。制定產業規劃，一定要以深入的市場調查為基礎，保持一個積極、清醒、冷靜、科學的頭腦。

　　《人民日報》 (2004年08月24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