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記者 李燕玲 河南、北京報道

　　河南電解鋁企業正遭遇一場全行業的生死劫難。

　　7月1日，企業代表“訴苦”聲充斥著河南省政府緊急召開的電解鋁座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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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以來，信貸資金收緊、國內外氧化鋁價格暴漲、鋁錠價格猛跌、電價一再調高，再加上出口退稅減少直至完全取消，種種因素同時出擊，導致電解鋁成本急劇上升，甚至遠遠超出銷售價格。

　　“1月-5月，我們總共虧損6000萬元，最嚴重時每噸電解鋁虧損2000元，”河南中邁鋁業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上官江水說，“現在，河南電解鋁企業至少一半以上都在虧損，好一點的，也是在盈虧平衡點上掙扎。”

　　河南省發改委工業司一位官員介紹，不只是小企業，省里重點扶持的七家大企業也在苦苦支撐，“問題太多，情況很是糟糕。”

　　而國家發改委經濟運行局負責鋁業的肖春泉處長卻很平靜：“企業現在的困難我們都知道，但不能把出現的問題與宏觀調控簡單地聯系起來。氧化鋁價格炒得這么高，電力供應又如此緊張，不虧損才怪呢。”

　　肖認為，電解鋁企業發展需要理性，盲目地擴張產能，才是導致這次行業困境的元兇。

　　貸款一刀切

　　從洛陽出發，沿著310國道一直往西，經過新安縣、澠池縣、陜縣，最后到達三門峽市，一路行來，是河南省大型電解鋁企業集中分布的地域。

　　新安電力集團下屬的萬基鋁業辦公樓寬闊的落地窗外，輕煙在矗立的煙囪周圍盤旋之后，裊裊飄向縣城上空。

　　董事長王清凱的心境可沒有輕煙的平靜，面對記者，略顯焦躁：“過去，銀行看到企業有效益、有發展，就給貸款，現在情況不同了。”

　　新安縣煤資源豐富，1980年左右，縣里開始建火電廠，上省網。到了1997年，全國電力過剩，考慮到用電出路的問題，新安電力集團就開始建電解鋁廠——萬基鋁業。

　　萬基鋁業復制了河南省典型的電解鋁企業經營模式——鋁電聯營。

　　時至今日，萬基鋁業擁有160KA和300KA兩條預焙陽極電解鋁生產線，年產鋁錠19萬噸，總資產18億元。

　　由于萬基底子好，又有自備發電廠，在這次宏觀調控中，企業還沒有傷筋動骨。“我們這樣的企業，并不缺資金。”王說，“但對于整個行業而言，調控的影響大了些”。

　　王清凱的擔憂，在記者的采訪中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近幾個月，澠池縣中邁鋁業負責跑貸款的代處長根本就沒在辦公室呆過。“他整天都在各個銀行里求人，別說你啊，就是我都難得一見。”副總經理上官江水對記者調侃道。

　　中邁現有12.5萬噸的電解鋁產能，已經建成大半年的7萬噸技改擴建項目中，有3.5萬噸到現在還沒有投產。問題的癥結就出在銀行貸款上。

　　上官江水介紹，去年10月份，這個技改項目剛建成，銀行承諾明年放貸。可到了今年2月份，國務院和發改委聯合發文后，銀行變了臉。現在，銀行不僅不放貸，還要收回去年的貸款。

　　上官江水感嘆說，像我們這樣貸款率在60%以上的企業，現在經營都非常困難，銀行斷糧，要的是企業的命。“如果能扛過去，以后就是天高地寬，如果扛不過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認為，對電解鋁行業發展來說，宏觀調控是有好處的，但是不能搞“停貸一刀切”，“中邁是比較大的電解鋁廠，又是河南省七家重點扶持的企業之一，是不是應該照顧照顧？”

　　氧化鋁價格瘋漲背后

　　不過，讓上官江水感到慶幸的是，好在這3.5萬噸的生產線沒有投產，否則損失會更大。

　　上官江水是老鋁業人，從來沒有經歷像今年這樣的漲價風暴，“一噸氧化鋁的成本頂多只有1000多元，現在已經賣到5000多元了。”

　　中邁鋁業在給發改委提交的材料中寫道，在1-5月的噸鋁生產成本表中，氧化鋁粉的含稅成本最高，達到8385元，占整個成本16855元的一半左右，而銷售價格是15500元，也就是平均每生產一噸鋁錠就虧損1355元。

　　萬基鋁業由于有自備電廠，情況好一些，但也是在盈虧點上徘徊，“2004年5月，電解鋁售價為15700元／噸，而萬基鋁業的生產成本已達到15674元／噸，利潤十分微薄”。

　　三門峽市天元鋁業的情況要好得多。辦公室主任葛愛萍對董事長李永正的戰略眼光毫不吝惜溢美之辭：“董事長在去年底就從國外進了一批低價氧化鋁粉，一直可以用到今年9月份，所以逃過了這次漲價風波。”

　　作為國內唯一生產氧化鋁的中鋁公司，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如果不是按照內部結算價格，中鋁公司下屬的電解鋁企業也肯定虧損。至于內部結算價格是多少，該人士拒絕透露。

　　“氧化鋁的價格過高使全行業面臨虧損，可以說全國電解鋁，除了有自備電廠的每噸能掙錢，其余企業都在虧損。”上官江水肯定地說。

　　問題的焦點因此集中在氧化鋁價格一路瘋漲上。

　　國家發改委經濟運行局肖春泉處長反問記者，你看看氧化鋁的需求主要在哪里不就明白了嗎？近年來我國電解鋁產能過速擴張，已經成為世界最大的氧化鋁消耗國，進口氧化鋁占世界現貨貿易量的60%以上。

　　而對于如此離奇的價格，洛陽市發改委工業司宋鮮波科長則認為“這跟中鋁公司的壟斷操作有關”。

　　業內人士也普遍持有這樣的觀點：中鋁在“控制價格”。因此，一種對于中鋁復雜的情感在河南電解鋁企業中蔓延：愛恨交織。

　　但對于壟斷氧化鋁價格之說，中鋁公司一位人士辯駁說，國內氧化鋁價格是由國際市場決定的。而對于“7月份后國際氧化鋁價格突然跌下來，中鋁沒有反應”的問題，他認為“主要是價格調整上略為滯后”。

　　“我們降價滯后，漲價也滯后”，去年12月份到今年3月份，當國際市場價格已經漲到5000多元／噸的時候，國內價格還是3700元／噸左右，維持了兩三個月，“那時叫好聲一片。”

　　打壓“鋁電聯營”優勢

　　即便是排除中鋁因素，鋁電聯營企業的日子也將不再好過。

　　7月初，王清凱到省發改委開會，得到了一個讓他“寢食難安”的消息：擁有自備電廠的電解鋁企業，將要開始調整用電價格，每度電要多交0.05元錢。王清凱算了一筆帳，1噸電解鋁要消耗15000度電，19萬噸的產能，一年下來就要多交1.5億元。

　　而去年一年，萬基在電解鋁項目上的純利潤只有2.2億元。“國家出臺這個政策，就是專門針對自備電廠的，”萬基鋁業張玉清說，“這個政策一旦執行，企業的利潤不剩多少了。”

　　對于電價調整，王清凱認為，“還是電解鋁產能擴張太快惹的禍”。原來生產電解鋁，國家是優惠電價，但今年以來，國家連續兩次對電解鋁企業進行用電價格調整，元月份開始所有電解鋁企業都要多交0.028元，六月份過后，又根據不同層次再次調價。

　　而中邁的電價問題，在新政策實施之前就已經突顯。上官江水介紹，中邁有兩個電廠，可以供5萬噸的電解鋁生產線用，其余用電需要從網上購買。宏觀調控以前，上網電價是0.336元。現在，中邁的平均電價是0.38元，每度電增加了0.045元。“每漲一分的電價，每噸電解鋁成本就增加150元錢，這樣一漲，又增加了幾百元的成本。”

　　“本來河南的鋁工業是有優勢的，現在一點優勢都沒有了。”上官江水說。

　　萬基的張玉清對新出臺的調價政策表示理解：“這一帶的電廠基本上都是用火力發電，需要燃燒大量的煤。設備先進的發電機組，發一度電用400克左右的煤，而設備落后的發電機組，發一度電要用700克左右的煤。”

　　“對自備電廠加征費用，目的就是要把設備落后的自備電廠淘汰掉。”

　　關于調價政策的背景，肖春泉在《對我國鋼鐵、電解鋁行業發展中有關問題的看法》一文中提到，現在電解鋁企業間的競爭在一定意義上就是電價的競爭，為了降低用電成本，有的建設自備電廠，“這種做法，微觀有道理，宏觀不合理。電解鋁廠建設自備電廠沒有增加社會財富，只是調整了鋁、電企業間的利益分配。”

　　調控目的已經達到

　　中鋁公司一位知情人士認為，河南電解鋁的急剎車，說明宏觀調控的目的已經達到。

　　他認為，電解鋁已經出現嚴重供需失衡。2003年全國的需求只有550萬噸，而已經建好的電解鋁項目產能就達到830萬噸，河南一個省就占了其中五分之一強。“現在，新的項目不再建，在建的項目不投產，小鋁廠關閉，這樣在總量上就得到控制。”

　　關于供應過剩的問題，王清凱有不同觀點：“鋁并不過剩，國內外對鋁的需求很大。”2003年，萬基鋁錠的銷售大部分是出口。

　　中邁鋁業也認為，目前并不存在鋁錠滯銷的問題，而且國外電解鋁價格仍在上漲，已經達到1720美元／噸。

　　但肖春全認為，調控的目的是讓鋁行業健康發展，“如果國家不宏觀調控，氧化鋁的價格會更高，國內電解鋁企業會更加困難，可能就不止虧2000元／噸了，有可能虧3000元／噸。”

　　“在調控的過程中，痛苦是必然的。”中鋁公司人士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