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何忠平 成都、重慶報道

　　當老鼠與大象遭遇，會發生什么樣的故事？

　　如今，這個故事正在上演。老鼠是鼎發，大象是中石油，故事上演的地點是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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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切地說，是在重慶市墊江縣。全國六大氣田之一——臥龍河氣田——的核心地帶就在墊江。

　　“墊江的工業是以天然氣為主體的。”一位墊江副縣長直言不諱。在這條天然氣產業鏈中，由縣國資管理經營公司控股的鼎發實業股份有限公司(下簡稱鼎發)無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顆明珠。2003年，墊江地方財政收入突破2億元——鼎發當年實現利稅5340萬元。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自1998年以來連續5年被評為市工業企業50強的公司，卻是“在斗爭中發展，在發展中斗爭”。因“違法”，數十年來它被中石油(0857.HK)西南油氣田分公司(下簡稱西油分公司)一而再、再而三地告到政府相關部門。

　　一個批示

　　5月18日，鼎發在嘉陵江層鉆探了“墊41井”，在其附近還有兩口井：“臥102井”和“臥83井”——在臥龍河氣田，西油分公司的氣井以“臥”字排序。

　　1999年在中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改制前，臥龍河氣田的探礦權、開采權屬于四川石油管理局，之后就屬于中石油。

　　一山不容二虎，西油分公司將鼎發告上了重慶市經委。

　　不光是“墊41井”，據記者了解，這些墊字號氣井距臥字號氣井最近的40米，最遠也不過600米。

　　“墊江就這么大，你西油分公司早就布滿了，我又能再怎樣呢？”鼎發副總經理黃啟民表示，肯定只有跟著挖了。不過令黃啟民們感到滿意的是，鼎發鉆探的氣井中50％以上的都找到了氣，“可以說是個奇跡”。

　　可是在西油分公司看來，這個“奇跡”不啻于一場災難。“氣田可以簡單地視作一個容器。”西油分公司勘探開發處副處長韋先海告訴記者，“不過是不規則地、充滿有孔隙和裂縫的容器，天然氣、地層水就在孔隙和裂縫內。”如果鉆井位置、采氣速度合理，容器內的壓力會均衡下降，密度輕的天然氣就會上浮運移至井底而得以開采。韋先海認為鼎發的行為已嚴重破壞了氣田開發的合理性、均衡性。

　　鼎發的前身是“墊江縣淺層天然氣鉆井隊”。1977年，為使四川淺層天然氣得到開發利用，石化部決定支援四川4臺鉆機，其中兩臺撥給了墊江縣。

　　韋先海向記者強調，石化部之所以同意墊江鉆探淺層天然氣，主要是本著解決縣城居民的天然氣供應問題。

　　1984年，新華社記者采寫了一篇內部通訊，認為地方開發淺層天然氣，可揚長避短。淺氣層由于儲量不大，單井產量低，由石油部門開采很不合算。

　　而墊江自從開采淺層氣后，迅速密切了同石油部門的關系。用自產氣和計劃供應的部分天然氣做原料，同時也帶動了地方經濟發展。

　　“這個辦法非常對！”當時的中央領導看了之后批示，“四川要迅速推廣，凡屬有氣的地方都要推廣。”

　　有了上方令箭，墊江干勁更足了。至1985年底，鼎發共鉆井20口，獲產氣井13口。然而，所采淺氣井壓力下降很快，采氣量銳減。

　　事情起變化是在1986年《礦產資源法》出臺后。

　　1987年，鼎發在嘉陵江層打下了第一口井——“墊21井”。之前，鼎發一直都在嘉陵江層的上層——香溪群及香溪群以上——“活動”。“《礦產資源法》出臺前，其實我們就已在嘉陵江層打井了。”鼎發總經理陳興國認為，西油分公司現在想把鼎發限制在香溪群及其以上。

　　1989年，四川石油管理局與墊江縣政府簽署了一份期限是10年的協議。協議明確鼎發開采天然氣的層位是香溪群及香溪群以上，但對于嘉陵江層是否有墊字號氣井并沒有給出答案；從安全角度出發，協議規定，“墊江縣所布淺井應距離四川石油局的生產井一定距離”。但“一定距離”到底是多長，也沒人能說清楚。

　　“同意墊江開采香溪群，主要是該層氣含硫量低，可直接使用。”韋先海向記者解釋，“而嘉陵江層的氣含硫量高，必須要經過脫硫凈化才能使用。”

　　“一條龍”

　　進入嘉陵江層，鼎發不是沒有理由。

　　臥龍河氣田經過幾十年開采，屬淺層氣的香溪群，單井壓力急劇下降，鼎發再開采潛力不大。“而嘉陵江層現處于尾氣階段”，陳興國認為繼續打井迫在眉睫。

　　嘉陵江層原來的壓力是200-300kg，但目前只有8-9kg。這點也得到了韋先海的認可。“西油分公司必須通過三級增壓才能輸出天然氣，結果可能投入大于產出。”但對鼎發來說，陳興國認為只通過一級壓力就可使用上這部分天然氣，“保證賺錢”。

　　一個縣屬地方企業怎能修建高含硫天然氣脫硫廠呢？“這是重復建設！”韋先海們強烈表示不同意，“而且鼎發已屬違法打深層氣了。”西油分公司向四川省相關部門、國土資源部多次反映，但沒有結果。

　　爭議中，鼎發1991年再次首創地方建設高含硫天然氣凈化廠的先河。以鼎發鉆采的天然氣為原燃料，墊江先后建成了化工廠、炸藥廠、炭黑廠、玻璃廠、陶瓷廠，直接解決了5000多人的就業問題。一位官員感慨，“鼎發興則墊江興，鼎發衰則墊江衰。”

　　1998年，國土資源部巡視組在中石油的強烈反映下來到墊江。

　　國土資源部表示，“歷史上已經執行的地方與石油企業簽訂的企地合作勘探開發油氣協議和合同，要通過規范手續和理順利益機制，保證合同和協議在法律、法規的范疇內妥善解決礦權登記、利益分配、環境保護等問題。”

　　1999年2月-7月間，墊江縣委、縣政府有關領導先后與西油分公司多次接觸，提出參照西油分公司對待原系統下屬企業的方式將其開采到晚期的低壓氣井交給墊江來開采，但合作的步伐始終蹣跚。

　　為了給國土資源部“重要批示”一個交代，2000年初，西油分公司與墊江簽署了一份“只簽名不蓋章”的協議。

　　“對該份協議國土資源部并不認可。”中石油一內部人士透露，“協議顯示鼎發還是可以繼續鉆探新井。”

　　拷問現實

　　墊江當地人士認為，合作問題一日不解決，墊江遲早要受到嚴重沖擊。

　　這不是危言聳聽。2003年因自產天然氣面臨氣源補充的緊迫壓力，墊江4家炭黑廠的9條生產線有7條全面停產，近2000人生活無著落……黃啟民向記者坦白。

　　記者了解到，中石化、重慶燃氣集團、美國安然、鼎發股東之一朝華科技曾經都打過鼎發的主意，但無一例外最后都“放棄”。

　　“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向上級部門反映。”韋先海攤了攤雙手。

　　相反，重慶燃氣集團董事長蒲自慶對鼎發與西油分公司的合作充滿了信心：一是鼎發目前的幾口氣井肯定滿足不了脫硫凈化廠裝置的要求；其二，中石油已開采的一些氣井也面臨枯竭，再開采成本很高，但就地凈化成本很低。

　　目前，四川石油管理局所屬的重慶氣礦管轄的川東氣田，分布在重慶、四川的20多個縣、市境內，產量和儲量都居全國氣田之首，其中重慶產量占了70％，約有40億立方米——但其中多達25億立方米的天然氣被輸送到外地。

　　今年年初，重慶市政府有關領導帶隊拜訪西油分公司，希望氣源單位支持增加對重慶市場的天然氣供應量。

　　有人士提出建議，遵循合理、科學、有序原則，杜絕“有水快流”的做法，中央企業應與地方政府加強合作開發淺層天然氣，但合作企業應直屬于省一級政府。

　　這會是鼎發——這個全國唯一集天然氣鉆采、凈化、輸配與應用為一條龍的縣屬企業集團——的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