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馬騰 北京報道

　　倪潤峰坐在比爾.蓋茨身旁，一臉燦爛的笑。只有他身邊的幾個人明白，這是倪潤峰在向大家告別。

　　這是6月30日，在北京國際俱樂部的一個華麗的定格，也是倪潤峰時代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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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8日下午，四川省省委常委、省國資委書記甘道明與四川副省長、省國資委黨委副書記楊志文前往長虹，宣布倪潤峰由于年齡原因辭去長虹集團公司及股份公司董事長及首席執行官(CEO)，由綿陽市副市長趙勇接掌帥印。倪潤峰就此解甲，僅留“四川省政府顧問”閑職。

　　一廠一世界

　　2004年2月，倪潤峰60歲。這是國企老總退休的年齡？而綿陽市政府并無因人而異的破例之情。

　　一廠一世界，正如長虹之于倪潤峰，長虹之于綿陽也是舉足輕重，每年其利稅進賬占綿陽總收入的一半以上。但四年前倪潤峰為長虹把脈的“大企業病”，卻一直未覓得對癥良藥。2002年，長虹一度捉襟見肘。當年年報顯示，長虹經營性現金流為-29.7億元，這是長虹經營性現金流首次出現負數，當年長虹應收賬款高達42.2億元，存貨賬面余額高達74.7億。如許陰影在2003年的會計年度中并未散淡。

　　2003年11月24日，美國商務部裁定，長虹的傾銷幅度為45.87%，長虹雪上加霜。據綿陽市政府的一份內部權威資料顯示，今年長虹完全停止對美國出口，外銷轉向俄羅斯、中亞等國家，訂單小，彩電出口量已由峰值2003年7月的9178萬美元、85萬臺，下降到2004年1月的970萬美元、13萬臺，分別下降89.4%和84.9%。加上國內原材料價格波動大，使其國內形勢亦不穩定。

　　這份資料顯示，今年以來，長虹工業總產值增速1月下降6.1%，2月增長3.2%，3月下降20.3%，4月下降19.1%，5月下降32.1%，6月下降22.5%。1-6月總產值累計同比下降17.6%?產銷率僅為94.14%。1-5月長虹公司工業增加值率僅為15.1%，同比下降3.6個百分點。

　　其間倪潤峰再三突圍，但戰果寥寥。據消息人士說，這讓綿陽市有壓城之重。他說，2004年綿陽給四川省政府立下軍令狀：GDP總值達到430億元，較去年增長11%；實現工業增加值97.35億元，較去年增長15%；實現財政總收入33.28億元，增長8.2%。

　　據消息人士透露，長虹的低迷不振成為綿陽市政府上報省國資委敦請倪潤峰讓賢的最有力的論據。“不過這并非是唯一的原因”，他說。

　　故鄉面和花朵

　　倪潤峰山東榮城人，少年入川，但是他的摯愛“故鄉面和花朵”，卻從未在巴山蜀水中消融。“他固執，甚至頑固，有霸氣，戰天斗地，壯志未酬是宿命吧？”長虹的一位現任高層不無感慨地說。

　　倪潤峰曾對此頗為自許：“為什么我不能稱霸？為什么我不能把長虹做成全球500強企業中的一個？”

　　倪潤峰麾下的長虹，年年穩坐四川省利稅的前排交椅，倪潤峰本人曾出任第十五屆中央候補委員，位至部級。“他不合群，在官場更是桀驁，上下官員都對他禮讓有加，其實這之中就有些緊張的意思。”他的一位朋友說。公開的資料表明，今年五月，倪潤峰未入圍四川省優秀企業家。

　　現任長虹集團董事長趙勇，曾對倪有如此評價：“敢干，甚至冒一些政治上的風險，去突破一些人們在思想上或者政治上的框框。”

　　事實上，倪潤峰對國資委管理國有企業的模式就曾屢次公開發表意見。在今年三月的全國政協會議上，他再次說：“國資委作為投資主體和出資人的代表，對企業不要什么都管，否則企業無所適從。企業對出資人負責，也要對全社會負責，國資委必須尊重企業運行機制、運行模式的獨立性，不能又當‘婆婆’又當老板。”

　　但長虹集團畢竟是國有獨資企業，而且隸屬綿陽市，倪潤峰只是代理人而已。

　　據長虹內部人士介紹，2004年初，綿陽市政府制定了“市屬國有企業改革工作目標”，長虹的改制由綿陽市市長黃學玖和常務副市長蔣仁富負責，綿陽市國資辦牽頭。

　　這位人士說，早在1999年，倪潤峰就制訂了“民營化”計劃，之后因財政部叫停國有股減持未果。

　　倪潤峰并未放棄努力。2002年5月，他再次明確提出“民營化”方案：“公司管理層正在考慮各種方式，其中包括收購部分政府所持股份，或建立一家由公司管理層擁有的新公司，或是設立新公司由員工持股。”

　　但是這樣一家旨在推行MBO的公司并未成立。可靠的消息渠道稱，最后是被大股東斷然拒絕。

　　上述人士介紹說，2002年的6月份，四川綿陽市出臺《國有企業經營管理者期股激勵試行辦法》。《辦法》規定：已在深滬A股市場上市的公司，可通過職工持股會購買部分股份設置期股；經營管理者購買期股的資金來源主要有：支付給經營管理者的年薪中，按一定比例轉化為期股；按企業凈資產增值部分或新增利潤的一定比例給予經營管理者特別獎勵；經營管理者的自有資金；企業專項基金借給經營管理者。

　　此項辦法實際上對長虹而言只是畫餅一張。長虹凈資產達130多億元，加之品牌價值360多億元，《辦法》的資金來源對管理層持股無異于杯水車薪。倪潤峰年薪100萬元，能取得的長虹多少股權？之后，現任綿陽市市長黃學玖對此表態：“長虹國有股占企業總股本的53.6%，這種格局不利于長虹發展。我們希望通過與國內外著名的跨國集團公司合作來實現。政府可以向國內外大型跨國集團公司轉讓國有股權，在轉讓國有股權過程中既沒有數量上的限制，也沒有比例上的限制。”長虹的內部人士說，倪潤峰對該政策表示了有條件的同意。

　　之后，飛利浦、新鴻基、微軟等世界級企業與長虹頻頻接觸。

　　據相關人士介紹，按綿陽市的計劃，長虹應在2004年4月30日制定出企業的改制方案，提交市企業改革領導小組會審。他說，長虹的改制方案如期出爐。但綿陽市國資委和市政府對改制方案在結構等方面不認同，其間雙方均未表示出退讓余地。這位人士說，倪潤峰再次表現出“永不妥協”的個性。

　　他認為，客觀地講，該方案還是有些粗糙。而且大股東長虹集團手中全部的四川長虹(資訊 行情 論壇)11.6068億股占總股本53.63%，總價值數十億元，長虹“民營化”注定要打持久戰，然而倪潤峰卻不可阻擋地已經迎來了六十歲的風霜。

　　他說，政府何時、以何種形式從企業撤出，都不是企業可以控制的，最現實的做法是積極探索一個政府和企業都能接受的計劃，而不應向政府施壓。

　　2002年，倪潤峰就說：“等到爬坡我認為差不多的時候，還有一個60歲退休。” 兩年后，60歲的倪潤峰如期永別長虹，僅僅持有四川長虹股票7900股。

　　“我把青春獻給你”

　　1992年，長虹成為國內首家彩電年產銷量突破百萬大關的企業。2002長虹彩電年累計產銷量突破7000萬臺，居中國第一，全球第二。從1989年到現在，連續12年保持國內彩電市場占有率第一名。

　　1999年前后，長虹的工業總產值占四川省的7%，利稅每年超過綿陽財政總收入的50%以上。倪潤峰說：“只有保持前三名的領先地位，才能在國內市場存活。”

　　倪潤峰的摯友說：“企業生存的緊迫使倪潤峰重斗爭，輕合作；60年代大學生的理想情懷使他重規模、輕效益；舍我其誰的個性使他重市場，輕管理。” “我把青春獻給你”，倪潤峰守候長虹近40年。

　　倪潤峰的友人說，倪潤峰常以諸葛亮自比，事必躬親，鞠躬盡瘁，這正是倪潤峰的個性之一。不過長虹并無“蜀中無大將，廖化充先鋒”之虞。

　　7月8日下午在長虹的干部大會上，趙勇被任命四川長虹電子集團有限公司董事、董事長、總經理；王鳳朝、劉體斌擔任副董事長，任命劉體斌為集團黨委書記，楊學軍任常務副書記。

　　同時長虹集團公司董事會聘請王鳳朝為長虹股份公司總經理，劉體斌為常務副總經理。據權威人士的說法，在股份公司股東大會召開之后，倪潤峰將會辭去股份公司董事長一職。值得一提的，倪潤峰在股份公司的任期是至2005年6月28日。

　　趙勇1963年6月生，清華博士。此次再掌長虹帥印仍然是臨危受命。1999年，長虹主營利潤由1998年的31.6億元下滑至1999年的15.7億元。省政府和綿陽市政府決定啟動“長虹變法”，由趙勇、王鳳朝、袁邦偉組成“新生代”，倪潤峰退居二線，僅留董事長一職。

　　趙勇喊出“科技第一”的口號，這與以直覺、經驗和激情打拼的倪潤峰大相徑庭，但并未立竿見影。

　　10個月后，倪潤峰再度出山。這次他集長虹集團及股份公司的董事長、黨委書記、CEO、法定代表人于一身，位重更勝往昔。

　　對于集權，倪潤峰曾說：“絕對的民主決策不可能快速，市場要求你快速，得雷厲風行。”而對于“長虹新生代”，倪潤峰當時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過早的提拔，可能會事與愿違。”對于趙勇，他的評價是：“作為一個公司的總經理，他從學歷上是夠的；但從經驗上講，作為一個總經理該走過的環節，他并沒有走。”

　　之后，綿陽市政府力挽趙勇，任命為綿陽市副市長，主管綿陽科技城的建設。相關人士說，2001年4月對趙勇的新任命就是政府對長虹接班人的一個伏筆。

　　倪潤峰先后在不同的場合強調，目前臺面上的年輕領導班子，就是長虹的未來。此次倪潤峰旗下的大將確也得到重用。王鳳朝，“長虹新生代”的留守人士，劉體斌，一直以財務總監(CFO)之位把握財權，楊學軍，一直執掌人力大權。

　　知情人士說，在7月8日任命會現場，氣氛凝重，四位新領導核心臉上均無笑意。

　　倪潤峰走了，但長虹還要前進。“‘中國造’應該成為高質量、高技術、高價格的代表，中國的民族家電企業應該有這個志氣。”不難想見，倪潤峰這番蕩氣回腸的名言，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應仍是長虹的廠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