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富才雖然在政治上承擔責任，主動辭去行政職務，但迄今在行政上并未受處分。行政上的處分對于未來升遷最有影響，沒有這個污點，以后復出擔任要職是有可能的

　　本報記者 謝姝

　　從1月到4月，56歲的馬富才——《財富》500強榜上中國頭號企業——中國石油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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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集團的總經理，在這個春季里，經歷了從事業巔峰到政治生命、企業家命運的戛然中斷。

　　“一切以中央決定為準”

　　4月14日晚，中央電視臺(中國國家電視臺)報道，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是日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作指示嚴肅處理開縣井噴事故、北京密云燈會事故、吉林中百商廈火災三起特大安全事故。中共中央、國務院同意接受馬富才辭去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總經理職務的請求，中石油股份有限公司(0857，HK，簡稱“中石油”)亦于14日公告此消息。

　　馬富才以中石油集團總經理身份當選中國共產黨十六屆中央委員會候補委員。有分析認為，如果馬不再擔任中石油集團總經理，中央委員換屆選舉時他也很難連任，作為中石油董事長的職務也將不保。

　　“一切變動將以中央有關決定和國資委有關文件為準。”中石油集團辦公廳一位不便披露身份的官員對《財經時報》說。他同時表示，中石油集團今后的工作將按照中央的部署正常進行。

　　中石油集團這類超大型國有企業，總經理的人事任免是由中共中央組織部決定的。在出事之后4個多月里，關于馬富才是否辭職的內部討論和外界傳言不斷。1月，中石油新聞發言人曹政言接受媒體采訪尚表示：馬富才被免職一說“純屬無稽之談”。但傳言并未因此而減弱，輿論壓力也接踵而至。

　　馬富才本人確曾多次向中央提出引咎辭職。他在向中央的報告中，承認發生事故教訓沉痛，歸根到底是安全生產責任制沒有完全落實。他又檢討說，中石油有許多管理上的漏洞，有管理監督不到位的問題，有違章指揮的問題，也有處置突發性及事故災害應急預案不完備的問題。

　　據《財經時報》了解，一位接近馬富才的人士透露，開縣井噴事故消息傳到中石油集團，馬富才一聽，立即臉色凝重，說：“發生大事了。”當日下午，傳回的消息即顯示已經有61人死亡，馬富才當即決定讓副總經理蘇樹林趕赴現場。蘇樹林在整個過程中一直與馬富才保持直接聯系。

　　馬富才當時為什么沒有親自趕赴現場？這是他后來備受輿論詰難的主要原因之一。“可能是分管范圍的問題，他當時可能沒有意識到引咎辭職這么嚴重的后果。也有可能是從企業形象安全出發的一種考慮。”行政學專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毛壽龍接受本報采訪時分析說。

　　馬富才治下的中石油

　　“馬總是位實干家。”中石油集團的員工談起馬富才，仍然保持一如既往的敬佩之言。

　　6年來，在馬富才的執掌之下，中石油集團成為財富500強中國第一名，中石油則成為H股最賺錢的企業、中國海外上市贏利最高的企業。在他任內，中石油集團先后完成了改制重組、美國香港同時上市、在新疆建成未來中國最大的油氣產區等重大舉措，西氣東輸、安大線管道計劃、并購海外油田等舉動正酣。

　　一系列數字足可說明中石油集團及其上市公司在近年的飛速發展：2001年至2003年，在《財富》500強排行榜上的座次分別為60位、69位、69位，在中國入榜公司中分別居第2位、第1位、第1位。2003年營業收入達到448.644億美元。

　　馬富才早年畢業于北京石油學院，已在石油系統工作30年。這個被業界稱作“鐵腕領袖”的人物，上任伊始即主導了一場對集團公司老國企的資產重組，將油氣勘探開發、煉油化工、管道運輸及銷售等主業從集團中整體分離，于1999年11月創立了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這被認為是當時我國企業改革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手術”。

　　在重組中，這個江蘇省溧陽人的精明和魄力得到充分發揮。

　　中石油命運可測

　　作為中石油集團騰飛時期的擔綱人，馬富才辭職是否對公司未來發展造成打擊？作為H股的龍頭股，中石油集團的變故是否會對中石油股價及大盤構成沖擊？

　　4月13日中石油以4元收市，期間已有港報傳出馬富才辭職消息。4月14日開盤3.925元，3.8元報收。4月15日開盤3.8元，仍以3.8元報收。三日內跌幅5%，市值蒸發220億港元。

　　香港南華證券董事張賽娥接受《財經時報》采訪時分析說，4月14日，香港聯交所國企指數跌幅超過5%，中石油跌幅僅為3%；4月15日國企股跌幅為0.6%，中石油未跌。馬富才免職消息對于中石油及大盤影響并不大。

　　“決定中石油股價，最主要的影響看油價。”香港凱基證券董事鄺民彬對本報說。

　　東泰證券聯席董事鄧聲興也認為，中石油盈利主要依賴油價，今年油價漲幅不會太過偏低，預計可達到每桶30美元水平，仍是一個利好刺激。

　　“大型國企受企業家個人因素的影響，并不像韋爾奇之于通用那樣明顯。”清華興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許謙說。他分析，中石油作為直接影響國家能源安全的大型國企，重要決策須上報國務院，企業家受到的制約因素較多，因此個人的影響也相對有限。此外，馬富才雖然身居中央候補委員高位，但與他擔任中石油集團總經理是后果前因的關系。

　　“中石油是資源類公司，人事變動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鄺民彬分析，國企股到香港上市以后，管理比較規范，人事變動影響有限，聯通也有過換帥先例。

　　而未來，新任中石油集團總經理陳耕治下的中石油集團將面臨馬富才時代留下的幾大挑戰。

　　股市的一大動蕩因素來自巴菲特。中石油遭BP(英國石油公司)減持的同時也被巴菲特增持，這無疑給很多投資者吃了“定心丸”。鄺民彬分析，巴菲特還有大量股權未出手。但是，作為長期投資者，如果價格合適的時候，不排除巴菲特拋售的可能。

　　集團公司方面，西氣東輸面臨股東內訌，與俄羅斯安大線管道談判進展艱難，海外并購油田屢屢受阻，安全生產事故千萬不可再犯——市場亦擔心開縣事件令中國的石油公司更注重天然氣開采的安全，無疑將增加石油行業的開發成本。

　　還會東山再起嗎

　　馬富才身為中國最賺錢的國企老總之一，卻是業界公認的中國最低調的企業家。幾乎沒有媒體對作為中石油掌門人的馬富才做過專訪，關于他本人的報道在媒體也極為罕見；可是，開縣井噴事故卻將他推進輿論漩渦的中心。

　　如果沒有這個事故發生，馬富才未來的發展將如中海油總裁衛留成、中石化董事長李毅中一樣矚目。2002年中國共產黨十六大上，四大國有商業銀行、三大石油集團負責人分別在新一屆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中齊整到位，史無前例。之后，李毅中2002年底由中石化總經理調任國資委副主任，衛留成2003年10月由中海油總經理調任海南省代省長。

　　“可惜。”不少采訪對象如此評價馬富才政治生涯的戛然中止。毛壽龍教授從行政學角度提出，馬富才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馬富才雖然在政治上承擔責任，主動辭去行政職務，但是在行政上并未受處分。行政上的處分對于未來升遷最有影響，沒有這個污點，以后復出擔任要職是有可能的。如果不作引咎辭職的表態，以后即使一直在位置上，這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仍是一道跨不過去的坎。現在領頭承擔事故責任，對事件做出了交代，于他的政治形象未必是傷害。

　　據介紹，在國外，引咎辭職可作為規避政治責任的一種方法。為什么尼克松在水門事件中選擇主動辭職？因為如果國會彈劾成功，他將被免職并被追究其作為總統的責任。辭職之后，作為公民，只面對法律責任，不承擔領導責任。而福特上臺以后，行使總統豁免權豁免了尼克松的政治責任。不幸的是，福特因此影響了自己的連任。

　　官員引咎辭職將成風氣

　　去年，中石油上繳財政利潤600億元，占全國國家控股企業上繳利潤總額的1／4。對于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企業，其總經理引咎辭職無疑透露一個信號：政府在公共安全和官員問責制方面將進一步加強。

　　毛壽龍教授介紹，引咎辭職是官員問責制的一種，按照國外慣例，當發生重大責任事故后，主管領導及公司一把手一定要親自公開借助媒體向社會致歉，并做出包括引咎辭職在內的自我懲處措施。引咎辭職承擔政治上和道義上的責任，并借此改善個人、公司、政府、政黨的形象。

　　但是在國務院同批處理的三起事故中，為什么吉林省省長洪虎只是公開道歉，而馬富才須引咎辭職？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杜剛建認為，洪虎對于中百商廈事故的直接關聯不大，且幾十人的傷亡程度不及開縣事故傷亡240人、波及六萬人的程度嚴重。另一方面，從中央對開縣事故的調查過程和時間進展來看，在調查中發現一些有關聯的管理漏洞也是有可能的。

　　在國外天然氣行業中，有記錄顯示，截至目前，沒有發生過造成如重慶井噴這樣重大人員傷亡的責任事故。在石油行業內部，1979年，石油部“渤海2號”鉆井船翻沉，造成72人死亡和3700多萬元財產損失。為此，國務院解除了原石油部部長宋振明的職務，并給當時主管石油工業的副總理康世恩記大過處分。

　　“行為可嘉，打破傳統風氣。一個勇敢地承擔政治責任的官員。”杜剛建教授這樣評價馬富才引咎辭職之舉。他分析，按照中共中央新近頒布的《干部任用條例》，引入高官問責機制，建立引咎辭職制度已成為必要。

　　“這是中國政府向‘責任政府’轉型的體現。政府承擔有限責任，也需要有人負責”。毛壽龍教授提出，馬富才辭職雖然給了一個交代，但是并非最終交代，因為在整個事件的調查過程和結果宣布中，還有很多細節并不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