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黃一琨北京報道

　　4月6日，國家電力監管委員會副主席宋密稱，2004年我國電力供需缺口將達到2000萬千瓦。與此同時，一項從2000年開始規劃的重大水利開發計劃正面臨“重審”的命運。

　　4月2日，包括鳳凰衛視在內的各大媒體報道了怒江水利開發計劃被叫停的消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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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稱，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上報國務院的《怒江中下游水電規劃報告》未獲通過，溫家寶總理對規劃的批示是“對這類引起社會高度關注，且有環保方面不同意見的大型水電工程，應慎重研究，科學決策”。這一規劃計劃對怒江進行13級水利開發，設計裝機容量超過2100萬千瓦，超過了三峽水利樞紐工程1820萬千瓦的設計水平。

　　來自國家環�？偩值墓賳T向記者證實了這一批示確實存在。“(總理批示)這件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痹摴賳T表示。

　　國內著名的環境保護NGO綠家園的負責人汪永晨向記者透露，總理批示的時間是在今年2月中旬。作為該項工程的反對者之一，2月15日至2月24日，汪與幾位媒體記者“懷著絕望的心情”前往怒江作實地考察，在考察途中得知了溫總理對怒江規劃的最新批示。這一批示是否意味著怒江工程的反對者們再次看到逆轉的希望呢？

　　怒江工程最著名的反對者，河流專家、云南大學亞洲國際河流中心主任何大明認為：“怒江工程可能一兩年不會上，我們對此感到欣慰。中央領導的決策是明智的，符合民主、科學的決策觀。”他說：“我們反對怒江建大壩，不是不要發展，但發展必須是可持續的，要以人為本。”2003年6月，正是由何大明首先提出了對怒江建壩的不同意見。

　　“各方面對批示有不同理解，目前工程處于擱置狀態，但各方面都在努力施加影響�！眹�家林業局高級工程師沈孝輝表示。

　　立項

　　作為該規劃的第一步，怒江上的六庫水電站原計劃于2003年9月20日開工，為此中國華電集團公司、云南省開發投資有限公司、云南電力集團水電建設有限公司、云南怒江電力集團四大公司共同組建了“云南華電怒江水電開發有限公司”，注冊總資本2億元。

　　4月6日，記者致電華電公司云南分公司，該公司一位人士表示“我們一直沒有動，等國家立項批下來，但是國家的立項一直沒下來�！痹撊耸扛嬖V記者，包括分公司總經理郭世明在內的公司高層正在北京開會。“這個時候誰也不會說什么，這關系到個人和公司的前途”，該人士說。

　　“對這件事的關注已經從學術層面和專家層面上升到社會層面”，沈孝輝說。

　　包括國家環�？偩衷趦鹊沫h保界人士一直認為，怒江的全流域開發將可能使中國再失一條“生態江河”，即在河流上不存在高壩和重大水利建設項目的河流。目前國內只有兩條這樣的河流——雅魯藏布江和怒江，因此怒江流域水利開發作為國家重大建設項目，一直處于公眾的視野之中，各方的聲音也得到了充分的表達。

　　2003年8月14日，由云南省怒江州完成的《怒江中下游流域水電規劃報告》通過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主持評審。該報告規劃以松塔和馬吉為龍頭水庫，再由丙中洛、鹿馬登、福貢、碧江、亞碧羅、瀘水、六庫、石頭寨、賽格、巖桑樹和光坡等梯級組成兩庫十三級開發方案。在此次會議上，國家環�？偩值囊庖娞幱谌鮿莸匚唬�一位參加會議的官員當時對記者表示說，“快頂不住了”。

　　在此之前的2003年3月14日，華電集團已經先期與云南省政府簽署了《關于促進云南電力發展的合作意向書》，云南省政府表態支持華電集團開發云南電力資源，支持怒江開發；6月14日，云南華電怒江水電開發有限公司組建；7月18日，云南華電怒江六庫電站正式掛牌成立。按照規劃，2003年內將開工建設六庫電站，同時啟動馬吉、碧江、亞碧羅、瀘水、賽格和巖桑樹電站的設計工作。

　　交鋒

　　2003年9月3日、10月20-21日，國家環�？偩址謩e在北京和昆明就怒江水電開發問題召開了兩次專家座談會，云南省省長徐榮凱，副省長李新華、吳曉青親自參與了座談。其間，云南省環保局也在9月29日、10月10日分別召開了兩次專家座談會。2003年9月3日的爭論呈一邊倒態勢，贊成建設的云南專家在會上占絕對優勢。10月20日的座談會，支持者與反對者互不相讓，以云南本地專家為主的支持派和以北京專家為主的反對派針鋒相對。

　　云南省一批專家的意見是：首先，從嚴格意義上說，怒江已不是一條保持著自然流態的河流，因為在怒江上游�熚鞑啬乔�地區�犜缫呀ㄓ幸蛔�小型水電站，且怒江河谷地帶已被人類所開發利用；其次，薩爾溫江�熍�江流出中國國境后的名稱�犎绻�被所在地國家開發，怒江保持一條原生生態江的目的也不可能實現。

　　怒江工程的反對者則認為，怒江建壩的開發、論證、評估缺乏科學性，沒有嚴格履行重大工程的環境影響評價程序。爭論的焦點始終圍繞著怒江水電開發對陸生生物多樣性的影響、對水生生物的影響、對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遺產地的影響等問題。

　　而與怒江水利開發利益相關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政府為了爭取國家有關部門的支持，也多次赴京“游說”。在去年10月21日座談結束的第二天，怒江州委書記解毅和州長歐志明就率隊晉京，就怒江水電開發與環境保護問題再次向國家發改委、環�？偩�、水利部、水規總院、交通部和國家民委作了匯報，并與國電北京院、華電集團全面交換了意見，一周后才返回云南。

　　在今年兩會期間，作為全國人大代表，州長歐志明對媒體表示，盡管不便在截然對立的兩種態度中表現出明顯取舍，但是怒江州地方“終究還是要表明自己的觀點”。歐志明說，實際上規劃中怒江要開發的1500米以下部分都已被人類開發得差不多了。對于怒江當地經濟來說，由于地理條件限制，旅游業已被證明無法承重地方經濟，而怒江流域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是高山峽谷，自然條件十分惡劣，當地以前是“木頭”財政，大量樹木被砍伐，若無怒江水電開發的“利好”，地方經濟將左支右絀，難以為繼。

　　一位參加過10月20日研討會的專家告訴記者，在研討會的總結發言中，黨承林教授稱：“我們既要講‘獸道’，也要講‘人道’”，意指只有發展才能擺脫貧困，如果不論人道和人的生存權利，那么這種保護對于人類又有什么意義？黨教授的話讓云南專家覺得“很解氣”，會場上響起了三分鐘的掌聲。

　　盡管怒江工程的支持者遭遇了社會層面的眾多指責，但是怒江工程在一定時間內仍在按照他們希望的方向繼續進展。2003年11月12日，國家環�？偩衷俅谓M織工作組深入怒江調研。盡管有媒體稱“此次一個專家都沒有帶”，但是據記者了解，負責怒江開發環境影響評價報告的北京勘測設計研究院也派員參加。此次工作組只是聽取了地方政府及云南省政府的想法，對于規劃中的一些細節提出修改意見，比如緩建兩個會影響野生稻和瀑布的電站——光坡及丙中洛，并將馬吉龍頭水庫大壩高度從400米降低到300多米，盡量不破壞怒江第一灣的風景。另外，為了保護水中的魚類，還將特設魚道，至于是否開發13梯級，也未做出定論。

　　與此同時，反對者的聲音漸落下風。何大明教授說：“國家環保局一些原先反對建壩的人士也開始保持沉默�！�3月22日在接受《東方早報》記者采訪的時候，何大明稱：“上馬是肯定的了，連擋都擋不住�！�

　　重修環評

　　種種跡象表明，此次總理批示使各方在此問題上有了更充分的博弈空間，大范圍的激烈爭論可能不會再次出現，焦點將主要集中在一直為人們所詬病的環境影響評價報告上。

　　怒江工程的反對者們曾表示，怒江工程的環評報告由國電公司北京勘測設計研究院完成，該院屬電力系統，故其所做的環評報告不具第三方的客觀公正性。環�？偩汁h境監督司司長牟廣豐認為，怒江工程從前根本沒有流域性的環評報告，這次必須按照2003年9月1日正式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評價法》(下簡稱《環評法》)做好環評報告。監督管理司司長祝興祥稱，上周發改委能源局、華電集團與環保總局等各方已經就一些問題達成“一致意見”，怒江流域開發的環評報告會重新做出，由國電公司北京勘測設計研究院和華東勘測設計研究院負責實施。

　　環�？偩值囊晃还賳T表示，此次之所以仍然選擇上述環評隊伍，原因在于怒江環評工作比較復雜，而國電公司掌握著全流域規劃的具體細節，有助于國電公司北京勘測設計研究院和華東勘測設計研究院的工作，而發改委作為該項目的“業主”，也有權選擇環評隊伍。至于最后的報告是否通過，按照《環評法》規定，必須舉行論證會、聽證會或采取其他形式，征求有關單位、專家和公眾對環境影響評價報告書草案的意見，并規定公眾和專家的意見如果不被采納，規劃編制或項目建設單位要說明理由，保證公民的環境知情權。

　　記者致電北京勘測設計研究院，該院一名曾參與上一次環評工作的人士表示，目前尚未接到相關通知，至于此次環評工作是否意味著對上次工作的推倒重來，該人士以“過于敏感”為由不予置評。

　　該人士介紹說，怒江規劃的環評工作是他們在2000年12月受原國家計委委托進行的，2003年8月，環評報告交由國家發改委審查，國務院各相關部門審批。

　　“轉了十多個部門，最后卡在了國家環�？偩帜抢��！痹撊耸空f。之前，他們的環評工作是依據水電系統內部的《江河流域環境影響評價規范》進行的，這部1992年出臺的行業內部法規與《環評法》以及《環評技術導則》存在差異，后者在2003年9月1日生效。該人士還稱，經過轉制，北京勘測設計研究院直接隸屬于中國水電工程顧問集團，該集團由國資委直接管理，而研究院與國電集團實際已無干系，指責環評工作屬水電系統體內循環是沒有道理的。

　　“過去中國的重大工程公眾只知道一頭一尾，也即開工、建成，現在在怒江這件事上各個利益集團的意見都能充分表達，這是一大進步�！边@位人士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