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名中國員工因被指“向醫生提供娛樂費”等遭解雇

　　員工指公司名目繁多“推廣會”本身違反《藥品管理法》

　　新快報記者張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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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500強之一、曾16次獲得美國《財富》雜志“美國十大最受推崇公司”稱號的默沙東(MSD)公司(在美國名為“默克”)去年底以來首次因在中國“減員”惹官司而遭遇困境：20多名中國分區副經理和醫藥代表被指“假以學術推廣的名義報銷娛樂費”(違規給醫生提供娛樂)遭解雇，原員工則指公司“捏造理由”以實現在中國裁員時逃避賠付之實。

　　據稱，在最近兩個月的“勞動仲裁”糾紛中，默沙東公司在杭州已敗訴給原員工，廣州市陸續有6宗原員工申請勞動仲裁———2月26日，已有2宗裁決結果公布，默沙東方面敗訴。

　　一些被解雇員工在投遞給本報的投訴信中“揭秘”稱，與國內部分藥品企業動輒以“給醫生回扣”等形式促進藥品銷售不同，“學術推廣會議”幾乎成了外資在華醫藥企業成功的“秘密武器”。

　　據稱，默沙東“學術推廣”涉及向醫院、醫生或酒店支付“場地費”、“聚餐和點心費”、“差旅費”、“贊助費”、及贈送各式各樣的“禮品”，實質目的就在于影響這些醫療機構和醫生對其藥品采購和藥品處方行為，這與“給現金回扣”一樣，正是中國《藥品管理法》及其《實施條例》所嚴令禁止的不正當行為。

　　緣起：默沙東以“最高道德準則”處罰“違規”員工

　　據了解，默沙東組織的學術會議形式有大會、中型會、科內會等，科內會一般為一個科室，10人左右，于一個小會議室或包廂內由醫藥代表或科室主任講課。醫藥代表和分區副經理的主要職責就是向醫生介紹藥品用途及組織學術會議，推廣公司產品。

　　據數位向本報投訴的原默沙東員工稱，他們去年被公司查處的“學術活動”與以往開展的藥品推廣活動沒有什么區別，這種“推廣”活動過去怎么操作，現在還是這樣做，未來也一樣。

　　但這次中國20多名醫藥代表和分區副經理都被冠以“假以學術推廣的名義報銷娛樂費”突然被解除勞動合同，雖然每人個案具體情況有差異，總結起來不外三個理由：一是違規辦會(包括下屬)，知情不報；二是給客戶提供娛樂活動(客戶主要指醫院的醫生及其相關人員)；三是向公司報銷娛樂費用。

　　以投訴到本報的華南分區副經理A的個案為例：

　　根據公司的授權，A于2003年7月20日組織了廣東某市一家醫院門診部16名醫生到金××酒店召開產品介紹會，因默沙東公司經常請醫生到該酒店吃飯(MSD稱為“協議酒店”)，同月23日、30日，A又分別組織了該市另兩家醫院的心內科醫生在三×休閑中心進行了同樣的兩次產品推廣會，會議、用餐都在該中心KTV包廂進行。

　　默沙東事后派出調查人員，認定該活動違反了公司2002年10月出臺的《規范執行公司商業道德準則》(簡稱SOP)中“不能為活動參加者安排娛樂活動”之規定，判定醫藥代表“違規辦會”。A本人遂在未受到任何相關的批評指正、警告或處分的情況下，于去年10月突然接到書面通知，默沙東以公司的有關規定作為“最高道德準則”，單方面宣布于一個星期后解除與A的勞動合同關系。其理由為“批準下屬違規辦會活動及未根據公司規定將發現的下屬違規的情況及時上報管理層”。

　　藥代兩難困局：“會議目標”與中國法律相抵觸

　　包括A在內的廣州多名被解雇員工向記者證實，默沙東規定，舉辦“學術活動”的員工向財務部門申請報銷時都需有一套完整的《默沙東科內會報銷必備的文件清單》，其中在“會議申請表”上各級、各部門負責人都要審核簽字。A等人認為，他們的經辦的會務活動事后公司都予以了報銷，說明這些會務活動是符合默沙東規章制度的。

　　同時，在“會議申請表”中各經辦人都要寫明會議的目標：如A去年7月20日經辦的金××會議申請表，在“會議目標”一欄寫道：“……突出HYZ(注：默沙東的產品)在ISH(注：一種疾病)中的好處，并處方之，會后增加銷量150盒。”只有寫明會議目標，各主管部門才會簽字批準。

　　默沙東被解雇的員工稱，表面看起來員工和公司方面在理解SOP和《員工手冊》的有關章程上發生了差異，但有一點必須強調的是：為了推廣產品，MSD認為“請醫生吃飯、贈送禮品”是正當的，業務人員只要履行了默沙東內部審批手續，請醫生吃飯是合法的。

　　這些員工在申請仲裁時(敗訴后因MSD不服，與杭州4名被解雇員工目前已進入司法程序)他們的委托律師認為，默沙東的SOP和《員工手冊》中的相關內容本質上與中國的《藥品管理法》及《藥品管理法實施條例》的相關規定背道而馳，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

　　1、《員工手冊》第7頁、第8頁規定MSD可以對醫療機構及“講者及參加者”進行各類贊助。而《員工手冊》第4頁規定，合乎道德的商業行為是禁止公司“為了達到影響與默沙東業務相關的決策和行動目的動用公司資金或其他財產，直接或間接付錢給政府官員或其他企業的代表”。這兩者自相矛盾。

　　2、SOP規定：“充分了解參加者在對公司業務發生關聯和產生影響方面的身份和能力，特別要確保活動的目的決不在于影響參加者作出與公司業務有關的任何決定，也不應給他人造成公司試圖影響其對與本公司有關業務的決策的印象”。但實質上公司在中國各地頻繁舉行的針對醫生的會務等活動，都得向醫院、醫生或酒店支付“場地費”等各種費用，及贈送各式各樣的“禮品”，原員工認為這種做法本身就是《藥品管理法》(第59條)及其《實施條例》(第85條)所禁止的不正當利益。而且MSD要求申請辦會的員工都要寫明開會的會議目標(會議目標的內容在前面已提到)，這與默沙東的道德操守標準(SOP)和中國的法律法規是背道而馳的。

　　根據我國《藥品管理法》第五十九條第二款規定：“禁止藥品的生產企業、經營企業或者其代理人以任何名義給予使用其藥品的醫療機構的負責人、藥品采購人員、醫師等有關人員以財物或者其它利益。……”其中“財物或者其它利益”“是指藥品生產、經營企業的人員向醫療機構的人員提供目的在于影響其藥品采購或者藥品處方行為的不正當利益。”

　　據此，被解雇員工及其代理律師認為，默沙東的上述規定和在實際中的做法顯然違背了法律精神，是不合法的，不能作為解除勞動合同的合法依據。

　　據了解，默沙東中國普通藥代月入4000-5000元，經理月入7000-9000元，而且所有員工與默沙東的簽約合同都到2024年(默沙東在杭州的合資公司簽約期限)，一些被解雇員工認定公司違反中國的《勞動法》，單人訴請默沙東賠付“違約金”高達60萬-70萬元。

　　而據默沙東原員工稱，去年一年內因遭“調查”而被迫離開公司的中國員工約24人，各地目前申請勞動仲裁的員工約11人，其中廣州約有4-6人(以上數據未獲默沙東方面確認)。如果員工所述屬實，僅員工賠付一項默沙東將支付數百萬元人民幣。

　　默沙東回應：嚴守中國法律不對個案發表評論

　　對原雇員的種種指責和由此引起的大規模官非，記者就“是否違背中國相關法律”、“為什么中國20余名被解雇員工均被指‘違規’無一獲得賠付？”等問題詢問默沙東公司。

　　默沙東(中國)有限公司對外事務及艾滋病領域總監蔡學鈞以文字反饋的形式對本報記者的采訪予以簡略回應稱(本報另附部分原信)：

　　“本公司是一家根據我國法律設立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在經營過程中，一貫嚴格遵照我國法律規定。就近期發生的部分前員工與本公司之間的勞動爭議，本公司一貫的立場是不會就任何個案發表評論。”“遵循商業道德操守與市場競爭并不矛盾。”

　　業內人士：罕見訴訟潮引發全行業關注

　　在中國醫藥代表中享有很高知名度的某專業網站上，記者發現此事件已引起業內人士的高度關注，BBS上出現許多針對默沙東的不利傳聞。有人認為，默沙東與原員工發生糾紛是因為“一切只為了裁員而不賠錢。”有人甚至揚言，要將默沙東被解雇員工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和默沙東的某些操作手法以“給美國總部、給各大醫療相關網站”發相關資料，呼吁大家利用手上VIP客戶名單“分工協作，分區分片給全國各大醫院的院長辦公室、醫教科等寄去相關資料”。

　　但也有對在全世界都以“嚴謹”著稱的默沙東公司致以敬意，認為“最近的這些問題是由默沙東的高層管理人員變動、新政策的執行情況等等原因造成的。這些狀況都是暫時的，老字號自有它的生存之道。況且默沙東家大業大，不可就此否認默沙東”。

　　還有人認為，現在的醫藥行業帶“金”確實給這個行業蒙上了一層陰影，也給醫院和醫生蒙上了一絲晦暗的色彩。“區域銷售”是默沙東首先引入中國的，現在，默沙東以SOP在中國闖出一條新路，是一種莫大的勇氣。

　　也有人擔心，“這些不惜訴諸法律原公司員工再找新工作會產生壓力：一個動不動就告公司的人，會不會給新老板留下壞印象？有誰敢要？而且現在要求勞動仲裁沒有辭職證明，大公司是很難去的了。”

　　而一些向本報投訴的默沙東原雇員也告訴記者，事件引發了一些罕見現象，如中國醫生一向刻意標榜要與藥廠劃清界限，但在默沙東員工“報銷娛樂費”一項，廣東一些大醫院的醫生愿意站出來“作證”，以證明被解雇工作人員的“清白”。

　　背景資料:默沙東公司

　　根據默沙東公司中國網站數據，作為跨國企業，默沙東公司(在美國名為“默克”公司)的業務已覆蓋全球超過200個國家及地區，員工總數7.73萬名、在7個國家分布有11個主要研究基地、33家工廠分布在19個國家中、僅2002年投入科研開發費用就達26.7億美元。

　　2002年，營業收入517.9億美元，排名全球制藥企業第1名，同時名列《財富》“全球五百強”第50名。

　　默沙東(中國)有限公司于1994年與杭州華東制藥集團成立了合資企業———杭州默沙東制藥有限公司。

　　默沙東在中國市場主要銷售17個產品，產品覆蓋領域包括降血壓、調節血脂、治療前列腺增生、哮喘、艾滋病等藥品和疫苗的廣泛領域。目前默沙東(中國)已有員工800余名，在廣州、上海等地設有10個辦事處。

　　在美國一項獨立調查中，默沙東公司曾是兩家“獲得最高商業道德評級的公司之一”。

　　相關背景

　　1、據國際在線報道：美國第二大制藥商默克公司去年10月22日宣布2003年該公司第三季度盈利狀況低于預期目標，故決定裁減4400個職位以減少開支[裁減3200名正式員工(占全職員工的5%)，及1200名合同工和臨時工]。

　　該公司宣布第三季度盈利18.6億美元，或每股盈利83美分，低于早先預測的每股盈利85美分。據了解，去年已是該公司連續第二個盈利未增長的年頭。

　　2、據和訊網2003年10月23日消息：默克公司青黃不接已嚴重影響到公司股票的表現。自今年以來，默克的股價已經下挫了27%，但同期的標準普爾指數只下挫了10%……原因是公司旗下銷售額最大的藥物———年銷售額達驚人的66億美元的降低膽固醇水平的藥品Zocor專利保護期將到(至2006年)，而作為公司主要推進器之一的治療關節炎藥物Vioxx被指有“導致心臟病的危險”，雖然默克公司否認了這一點，但美國的FDA已經發出警告，稱默克公司在推銷藥物的時候必須要提醒患者潛在的心臟病風險。這令“生財機器”止痛藥Vioxx的銷售增長有所放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