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月生 深圳報道

　　巨雷轟鳴之前，有時只是一道難以察覺的閃亮。

　　8月27日，中國工商銀行公布了安永會計師事務所對其上海、浙江、福建、貴州、深圳、寧波六家省(市)分行2002年度財務報表的審計結果。

　　審計報告稱：與工商銀行自身報表統計數據對比，上述六家分行不良貸款率與國際審計結果接近，其中三個分行相差0.1個百分點，僅有一家分行不良貸款率差距為1.1%。六家分行匯總凈利息收益率和平均資產回報率分別為2.8%和1.2%。

　　如果不對照今年3月工行行長姜建清在該行稽核工作會議上的一段相關論述，也許難以讓人意識到，這條平實的消息對總資產占中國商業銀行國內資產總和1／4的工商銀行來說，是何等的不同尋常。破解國際疑云

　　“目前國外有一種片面認識，就是認為中國金融業不良資產很高，要在中國自己披露的不良資產比例的基礎上，起碼再加15個百分點。”姜建清在會上說，“他們的理由是，凡屬經濟轉軌期的國家，都要加上幾個百分點。”

　　“為了回答這些錯誤的說法，加快全行綜合改革”，工商銀行于去年年初聘請安永會計師事務所，對其上海、浙江兩家分行進行外部審計。該次審計共出動1700多人次，歷時幾個月，審計覆蓋面為貸款業務的一半以上，最后得出結論，兩分行按五級分類評定的結果與國際評定標準僅差0.2個百分點。

　　“當然，國外有些人又會講這只是兩個分行的情況，于是今年我們將國際審計范圍擴大到6個分行，占全行18%的資產。”姜建清說。

　　工商銀行新聞發言人介紹，今年的審計于2月末開始，現場審計6月初結束，安永累計投入9000多個工作日。明年，安永還將展開第三輪審計，覆蓋范圍包括占工行總資產50%的分行。另外，工行計劃2～3年內實現對全行的國際審計，剛好截止于工行整體上市的意向年份——2006年。

　　以工行為代表的中國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其運作底盤一直給人霧里看花的印象，工行此次借安永審計之手，主動掀開其神秘面紗。安永認定的信貸薄弱點

　　“我行信貸余額近3萬億，是業務運作的主體，所以，安永用審計報告一半的篇幅討論信貸問題。”工行新聞發言人告訴記者。

　　知情人士透露，安永在審計報告中對工行在信貸業務方面提出諸多建議。首先，集團風險控制是安永審計認定的一個薄弱點。

　　安永認為，表面上看，工行已經為多數企業核定了授信額度，但只是針對單個法人企業，而不是整個集團。盡管也注意到集團和關聯企業風險，但由于集團間公司關系復雜，工行目前只是將直接投資企業劃入集團范圍內，對整個集團的信貸風險有待重新認識和評估。安永建議，集團內公司成員貸款應設置統一編碼。

　　“對集團公司和關聯企業的風險，我們已有應對之策。”工商銀行公司業務負責人稱，今年即將投產的綜合信貸監控系統，不僅對關聯企業能進行程序控制，而且通過授權授信管理可以進行鎖定，真正做到用機控代替人控。若關聯客戶中有一戶違約，即凍結所有關聯方的授信額度；關聯企業之間有提供擔保的，擔保人授信額度將相應扣減。此外，今年5月上馬的工行信貸管理系統(CM2002)實現了同一集團的公司使用具有共同特征的賬戶代碼。

　　其次，信貸投放行業分析是安永指出的又一問題。

　　安永審計發現，工商銀行目前的行業分類標準實施多年，分析層面較為單一，已不適應目前的經濟情況。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制定的《貸款損失準備計提指引》，工行應該評定行業領域風險并在必要時做計提準備。

　　對此，工行的整改措施是，年內完成與該行有信貸關系的20多萬戶企業的貸款數量和質量分布情況的匯總分析，起草行業授信初步方案，于明年全面推開；著手建立行業分析中心，建立行業信息數據庫，目前已啟動了電信、公路、鐵路、航空等七個行業的分析工作。

　　再次，在不良資產處置方式上，安永指出，貸款重組是預計回收值最高的不良資產處置策略，其他如抵押品出售、訴訟或破產等，預計回收值均較低。“目前我行的主要手段，恰恰傾向于回收值較低的辦法。”工行有關負責人表示，債權轉讓、資產證券化、外包等低成本、回收率較高的手段，工行運作得不多，下一步將加強與華融等資產管理公司、國外同行以及社會中介機構的交流與合作。

　　最后，安永對工行的呆賬計提制度提出了質疑。安永認為，工行計提呆賬準備金的依據，還是主觀色彩較濃的年度計劃，尚未做到根據貸款質量的形態變化、按五級分類標準實行風險撥備制度，也沒有按季或按年對抵押資產、低債資產和投資的價值進行重估。

　　“我們接受了安永的意見。”工行有關負責人說，目前工行正在制訂風險撥備制度，包括對非信貸風險資產，根據損失預期計提減值準備，并定期進行分析，逐步實現全行的足額撥備。

　　此外，安永還提到幾點難以理解的問題，希望工行做相應改善。其一，客戶提前還款問題。安永發現，工行去年個人住房貸款提前還款比例極高，建議采取國際銀行業普遍采取的加收違約金的方式，限制客戶提前還款，進而減少業務成本。今年，上海8家銀行曾聯手向社會推出收取提前還款違約金的做法，結果社會各界強烈反彈，各行不得不終止此一嘗試。

　　其二是差別利率問題。從國際慣例來說，銀行可對不同風險程度組別的客戶提供不同的利率，鑒于我國政策所限，銀行無法通過利率手段調整住房金融投向，只能采取較為僵化的規模控制辦法。

　　其三，個人住房資信評估滯后。國內目前缺乏評估所需的借款人資信記錄，征信的渠道也不規范，很難按照國外評估內容對借款人資料進行完整的定量、定性分析。如收入證明，國內個人工資并不一定是客戶的全部收入，查證每個客戶詳盡的收入情況并不容易。外審內查背后的利益調整

　　自1998年國家審計署把工行作為首家進行全面審計的銀行以來，該行就一直處于高頻度的外審內查之中。“可以把這看作安永介入的一個背景。”

　　按該人士的說法，外審來自人民銀行、審計署等監管部門。去年4季度，人民銀行對該行總行和部分分行進行了為期一個半月的全面內控檢查，指出了其內控管理中存在的一些問題。今年，國家審計署進一步對該行進行全面審計檢查，審計內容包括財務收支狀況、各項資產負債及表外業務風險情況、內部控制情況等，采取非現場審計分析與現場審計相結合的方法。

　　所謂內查，指的是該行對所轄各級機構所進行的賬項基礎審計及合規性檢查。據悉，近期影響較大的有三項：一是“掃雷工程”，以防范和查處案件為主要內容；二是信貸風險監測，該行在全轄選聘了100名特約信貸檢查員，并對61家有違規違紀問題的分支機構分別采取了上收權限、限期整改和業務停牌等處罰措施；三是對基層行的內控評價，從對2002年基層行內控綜合評價結果進行抽樣復評的情況看，復評的分數均比各基層行抽評的分數略低。

　　安永的管理建議書指稱，工行資金營運仍采取分散型的、差額的資金管理模式，各級機構均掌握內部資金的管理權和使用權，自行進行流動性管理，致使上級行很難全面真實地掌握下級機構資金營運信息，被動地成為各下級行資金的調撥機構。對此，工行表示已經做出了及時整改。

　　另外，在費用資源預算中，工行主要考慮各行由于歷史原因造成的經營基礎差異因素，分配上沒有完全建立與經營績效掛鉤的激勵機制，平衡差異和技術制約情況還不同程度地存在，尚未完全建立與現代商業銀行相適應的機制性費用分配制度。

　　按照安永的看法，銀行上述多元利益的協調，一定程度上可歸結到內部資金轉移價格體制上。

　　安永認為，國際商業銀行采用個別資產負債法這種比較成熟的轉移價格體制，可以在成本分配、產品定價和績效評估方面實現更多的益處，在這方面工商銀行和國際性銀行比較還存在一定的差距。

　　“轉移價格制定方法的改變是不容易的。”安永會計師事務所負責人強調，“會遭到來自當前系統使用者的抵制，因為他們認為會丟失現有的控制權和相應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