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春燕 北京報道

　　“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把方案報送銀監會。”7月22日，五家民營銀行的試點方案負責人之一，江陰商業銀行試點方案的左學金博士對記者說，“在江蘇省江陰市開一家銀行絕對有潛力，不過我們對通過銀監會批準不抱太大希望。”左學金博士說。

　　“銀監會成立對我們有利�！必撠煆V東南華銀行試點報告的中山大學金融系主任陸軍則認為。

　　顯然，各銀行試點報告的負責人對報告能否通過審批的看法并不一致。對金融監管部門諳熟的人士表示不樂觀，比較有可能的是銀監會需要一年甚至更長的研究時間才會蓋通行證。

　　“銀監會給我的印象是他們很年輕、很有活力，很想做事，”徐滇慶說，“我想兩家通過，三家不通過是比較理想的，通過一家也行。

　　銀監會之難

　　的確，批還是不批？這個問題立刻成為橫亙在簇新的銀監會面前的一道棘手難題。“批”意味著銀行業向民間資本開放，并需要盡快建立相應的準入、監管、退出制度，而目前還在機構調整中的銀監會忙于擔負中國銀行業警察的職責，將防范化解銀行業的危機作為首要任務，因此銀監會即使有心打開民營資本進入銀監會的通道，也將面臨人手不夠、資源緊缺的問題；而“不批”則似乎逆大勢之所趨，如何處理、以多長的時間來處理這五份民營銀行試點方案，正對銀監會新政的方向和形象形成巨大的考驗。

　　銀監會官方向記者表示，對這樣重大的問題，銀監會需要作專業化的研究才能給出一個態度。而一位銀監會官員也表示個人意見說，民營銀行方案不一定好批。

　　“如果不兼并收購有問題的農信社或城信社，能幫助政府和地方減輕負擔，那何必要批新的民營銀行呢？現在由城信社改組的城市商業銀行有111家，每個市場競爭激烈；而城信社和有5000億不良貸款的農信社就是風險的前車之鑒，所以央行對成立新銀行是不感興趣的�！币晃谎胄腥耸克较赂嬖V記者。

　　無獨有偶，經過一天激烈的爭論，試點銀行的目標也大為降低。曾提出要用30年建立“東方花旗”的某試點銀行代表私下對記者承認，一開始設立的目標太高了，被某些專家“炮轟”之后，要大大降低期望值。而在研討會上一度比較被看好的民華銀行的代表也在會后非常清醒地告訴記者：“現在連專家的可行性會診都通不過，如何獲得監管部門的可批性？要我說，真正意義上的民營銀行8年內能在中國出現就不錯了�！�

　　“準入退出制度”之重

　　“有了這五個方案，以后什么都可以做起來了�！毙斓釕c說。他說的什么都可以做是指，民營銀行準入、監管、退出的一整套制度，以及由此帶來的對民營銀行的全面開放。

　　五個方案每本有三四百頁，一共近2000頁，經歷了三年的調查研究。從2000年開始，北京大學、復旦大學、中山大學、浙江大學、東北財經大學、西安交通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上海社會科學院、廣州社會科學院等高校和科研單位分別研究了民營經濟的三個模式(蘇南、溫州和珠江模式)，之后得出了五個試點方案，可謂得之不易。

　　但對徐滇慶、長城金融研究所，以及參與研究的所有專家來說，2000頁的方案本身微不足道，而這2000頁要推動的銀行業制度創新才是他們的目標。

　　目前，背負5000億不良資產的農村信用社如何消除不良貸款成為銀監會的一大難題。有些農信社的不良貸款比例高達90%，一般也在30%～40%，這么高的不良貸款使得幾乎沒有企業愿意出資兼并收購農信社，而緊張的政府財政又難以撥出5000億資金，農信社如何退出如何改造成了一個巨大難題。而回溯早期農信社的進入，也是毫無章法，農信社隨意建，使得農信社遍地開花，最終無法收拾。

　　參考農信社的先例，民營銀行的準入、監管、退出機制現得尤為重要。

　　“這五個方案在向監管者說———你可以怎么監管我。”徐滇慶以他特有的風趣說。

　　徐滇慶認為，有了這五個樣本，要制定民營銀行準入和退出法規就有了實踐基礎，有了保證金融監管有效的依據。從而可以達到目的：一是推動銀行業的市場化；二是為市場化推動建立一整套“有法可依、有例可循”的制度。

　　面對民間和學術界的呼聲、行動和熱忱，銀監會將會給出怎樣的答案，結果令人拭目以待。

　　在7月22日研討會上，專家們對五個試點的討論焦點除了贏利模式，就是在銀行制度設計上如何保證風險最小。專家的討論對建立什么樣的內控系統防范風險給予了特別關注，尤其對股東關聯貸款提出了建設性的建議。無論專家們對細節作了多少討論，無論試點方案如何做出我們是只好老鼠的承諾，所有的努力只有一個目的：使方案完善并符合監管部門的胃口，以增加通過銀監會審批的可能性。

　　7月23日，部分專家拒絕了記者的旁聽，關起門來研討了如何把試點方案從“可行性”提到“可批性”的問題。據一位參會者私下透露，現有5個試點方案都還要經過大量修改，而專家也不會像外界盛傳的那樣聯名推薦某一個方案，遞交方案的時間完全由5個試點銀行自主決定。民營銀行究竟是只剩最后100米還是剛開始跑第100米？也許很大程度上仍取決于政策面，這也說明中國金融體制改革的步伐是何等的艱難。

　　五個試點方案的背后故事

　　2003年7月，長城金融研究所對民營銀行可行性的研究和籌備到了最后的階段。在7月23日上午開完最后半天會議，各課題組成員和相關企業都即刻飛回本部，對方案做最快和最后的修改，隨后提交銀監會審批。

　　7月22日的研討會也是長城金融研究所的解散儀式。徐滇慶表示，研究所已經完成了使命，提供了真正草根銀行的樣本，并把這些樣本送到了監管部門的家門口，接下去就看監管部門的了。

　　五個民營銀行試點方案本身并不扎眼。對銀行業來說，是幾個定位于社區銀行的迷你型銀行，對整個中國銀行業的影響堪稱微不足道，而方案本身在贏利模式和可操作性上也存在疑問。

　　但五份方案的誕生卻不同尋常。

　　徐滇慶、林毅夫等金融專家認為，中國工業改革的成功得益于民營經濟的發展，因此，如果把中國工業改革的探索復制到中國金融業，可能會使中國的金融改革獲得成功。

　　2000年7月，加拿大西安大略終生教授徐滇慶和林毅夫、徐滇慶、陳平、文冠中、湯敏等18位經濟學家在前往西安的飛機上，產生了成立金融研究所、研究民營金融的動議，最后把研究所定名為長城金融研究所。

　　在此后的三年中，徐滇慶擔任起了長城金融研究所主要組織者的角色，開始為嘗試成立純粹的草根民營銀行奔波。

　　徐滇慶1967年畢業于東北大學自動控制系，1981年或華中理工大學經濟管理碩士，1984年，因為為國家做出了突出的科技貢獻，徐滇慶被當時的計委副主任“欽點”赴美留學，在美國匹茲堡大學攻讀經濟學博士。1989年徐滇慶畢業，去了加拿大薩斯凱特溫大學任教，1994年任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學休輪學院經濟系終身教授，同時任國內多個大學的兼職教授。

　　拿到了終身教授后，徐滇慶管起了“閑事”，希望能為祖國做些什么。2000年成立長城金融研究所，徐滇慶連續16個月沒有回加拿大，在中國各地奔波，與各地大學聯系成立民營銀行研究課題組，并到各地調查當地的城市信用社和農村信用社。三年里，徐滇慶寫了178份內部通報，而研究的試點方案也7次提交到央行。

　　關于這7次提交，所有的媒體報道和徐滇慶教授本人都語焉不詳。7次提交是報送央行審批還僅僅是與央行溝通？徐滇慶教授含糊的表示，“只是溝通”。

　　但這7次提交背后的民營銀行成立之路顯然并不順利。央行和長城金融研究所的分歧是顯而易見的，在不斷的溝通中，也互有妥協和接受。

　　央行的興趣在于允許民間資本進入對現有農信社或城信社的改造。

　　2002年9月初，在長城金融研究所的推動下，央行發布《進一步發揮中小商業銀行的作用》報告，放松了對民間資本進入銀行業的實際限制。報告稱，今后要充分發揮現有中小商業銀行支持中小企業的作用，改變中小商業銀行以地方政府為主導的股權結構，通過充分引進民間資本和適度引進外資來增強中小商業銀行資本實力。

　　“這些希望被批準的試點銀行就像是老鼠，而監管部門就像貓，這些老鼠一個勁向貓保證：我一定會做只好老鼠�！毙斓釕c在接受記者專訪時比喻說。

　　當記者追問是否有可能不通過時，徐滇慶著重用了“表態”一詞：“我已經表過態了，希望通過兩家，通過一家也行。”徐滇慶用“表態”一詞自有其背景。

　　除了享有西安大略大學的終身教授的榮譽，徐滇慶也是世界銀行顧問、亞行顧問，徐滇慶的報告對世界銀行對中國的貸款發放有相當大的影響。另外，徐滇慶也在東南亞一些國家擔任經濟顧問，對世界各國的金融發展都相當了解。因此中國金融部門領導人對徐滇慶的意見也相當重視。而國內金融部門的骨干官員，不少是徐滇慶或長城金融研究所專家的學生。由此可揣摩，徐滇慶的“表態”自有其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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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家試點民營銀行概況

　　江陰商業銀行：股本規模2億元，單一股東持股不超過15%，最大特色是預留有5%外資參股比例，希望能吸收花旗或國際金融公司入股。定位是城市商業銀行，對持股比例超過10%的大股東，規定其貸款應控制在出資額的80%。主要發起人：南京中達制膜有限公司(15%)，申達集團有限公司(15%)，江蘇申龍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15%)，上海信源投資有限公司(10%)。

　　中國長城銀行：注冊資本5億元，任何單一股東所占股份不超過10%。規定對股東信用貸款不得超過該鼓動實繳資本的100%，并需要經過董事會批準，如果一半以上獨立董事反對，不得對該股東貸款。

　　沈陽瑞豐銀行：注冊資本2億元，主要股東有：沈陽東宇企業集團有限公司(15%)、吉林亞泰股份有限公司(15%)、沈陽建富混凝土有限公司(10%)。

　　南華銀行：注冊資本2億元，主要股東：廣東志高空調股份有限公司(50%)、力中集團(30%)、廣州金譽投資有限公司(20%)。規定在董事會7名董事中，來自所有出資方的董事不超過3人，其余為獨立董事。此外，還規定“對最大十家客戶發放的貸款總額不得超過銀行資本總額的50%。

　　民華銀行：注冊資本5億元，另以總股本的10%成立民信資產管理公司，通過其對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在粵東地區部分機構進行消化，以此為基礎組建分支機構。主要股東：深圳中科智集團有限公司(18%)，深圳聚友集團有限公司(12%)、北大方正新產業投資控股有限公司(12%)。

　　民營銀行一定會服務中小企業嗎？

　　民營銀行備受關注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大多數人希望它能解決中小企業貸款難問題，但是，假如新的民營銀行成立，他們真的會服務中小企業嗎？它們能滿足于僅僅服務中小企業嗎？研討會上，西安長城銀行的代表就表示，不會貸款給沒有活過3年的企業，不會貸款給創業型公司，因為銀行不是風險投資。一些專家對此則持不同態度，他們表示，民營銀行制度創新的一個關鍵就是要敢于給沒有信用史的小企業放貸款，通過幫它建立銀行信用來培養客戶。經濟學家盛洪指出，民營銀行經營的核心就是“社區信用”，本鄉本土的小企業對于民營銀行來說資產都擺在明面上，經營狀況也便于隨時掌握，反倒風險沒有想象的大。如果民營銀行一心要找大客戶，勢必付出更高的成本。

　　徐滇慶指出，擔心民營銀行不給中小企業貸款是多余的，因為目前這5家試點注冊資本最多的才5億元人民幣，平均是2億元人民幣，這么小的資本實力怎么可能不立足中小企業？

　　一家試點銀行的代表透露，根據他們的統計，上市銀行平均回報率是14%，而上市公司平均回報率只有7%，因此，幾家民營銀行都制訂了宏偉的發展計劃。對此，不少專家也持反對意見。天則經濟研究所茅于軾研究員認為，在未來的20年內，中國的GDP將增加4倍，而一家民營銀行預期自己的存款在20年內將增加5倍是否過于樂觀？吳敬璉認為，回報和風險是對稱的，銀行需要的是穩健的經營，民營資本如果一味追逐豐厚的回報，還不如去做股票、期貨。

　　曹紅輝評論道，對民營銀行與中小企業之間的關系不能簡單地采取形而上學的做法，因為前者會與大銀行一樣，追逐的是信用良好、信息成本低的客戶，它與貸款企業的所有制性質及規模之間不存在絕對的一一對應關系。目前，民營企業或中小企業融資難的關鍵在于其財務信息缺乏透明度，信用記錄不完整等。

　　楊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