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記者段文

　　北京報道

　　放開與雙重貿易壁壘

　　12月19日，圣誕節來臨前的北京，漫天白雪素裹，大地一片靜穆。

　　大多數駐北京的外國律師、香港律師都已經離開了中國大陸，回家享受他們傳統的“圣誕-新年”假期，他們駐北京的代表處格外冷清。

　　法國基德律師事務所卻有些例外。這一天，他們正式拿到了在華開辦第二家代表處的執業許可證，盡管新代表處設在上海，但北京代表處也顯得喜氣洋洋。

　　“這是中國在履行入世的承諾。”司法部律師公證司外管處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在加入WTO的法律文件中，中國承諾在入世后一年內取消“三個限制”：取消外國律師事務所設立代表處數量上的限制；取消外國律師所設立代表處只能局限于北京、上海、廣州等19個試點城市的限制；取消一個外國律師所只能在中國設立一個代表處的限制。

　　法國基德在北京、上海能分別開設代表處的事例，說明中國已取消對外資律師事務所的“三個限制”。

　　“開放法律服務市場，放寬律師準入限制是一個國際趨勢。”法國基德律師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以前法國的律師準入門檻也很高，外國人幾乎很難在法國開展法律業務。但加入歐盟以后，法國根據歐盟的法律修改了國內法，律師的自由流動成為了一個正常現象。

　　“不過，法國實行的是對等原則。”曾留學法國兩年的中央黨校教師張麗娟向記者介紹，除歐盟成員國外，法國一般只允許同樣對他們開放的國家的律師在法國執業。

　　“在法國確實有一些‘中國人’成為法國的執業律師，但其實他們都已經入了外國籍。”張麗娟告訴記者，“目前來說，中國人實際上還不可能成為法國律師，因為我們自己也不允許外國人成為中國律師。”

　　總的來說，世界各國對律師準入都會有一些或多或少的限制，以保護本國的法律服務市場。

　　目前，世貿組織140多個成員中，僅有48個成員對外開放本國或本地區的法律服務市場。開放程度也分為幾種情況：第一類是在市場準入方面較寬松；第二類是在共同體內相互開放；第三類是部分地區開放；第四類是漸進性地開放。中國屬于第四種。

　　美國的律師準入是以各州為主體，主要在紐約等16個州開放；英聯邦國家，由于律師分為事務律師和出庭律師，律師準入一般也只限于非訴訟業務的事務律師領域；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律師不受執業范圍限制，可以從事歐盟成員各國的法律事務；對WTO成員國也比較寬松，允許提供駐在國法律咨詢，但對其他國家則限制較嚴。

　　同樣，根據中國目前的法律，非中國國籍公民不能參加中國的統一司法考試，也就意味著外國人不可能獲得中國的律師資格，更不可能成為中國執業律師。另外，外國律師所在華只能以代表處的形式開展業務，不得從事中國法律事務，不得雇傭中國執業律師。

　　沒有競爭力的中國律師業

　　“限制律師準入，在中國是不得已的。”司法部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我們當然也希望放開，通過外國律師進入中國來幫我們完善法律服務市場，但現在，首先要規范我們的市場。”

　　據他介紹，目前中國共有1萬多家律師事務所，11萬多律師，去年全部法律業務總收入不到200億人民幣；我國最大的律師事務所律師人數不超過200人，尚無年收益超過4000萬元人民幣的律師事務所。與之相比較，目前世界排名前50強的律師事務所平均人數為800人，排名前10位的律師事務所平均人數超過1300人，年收益10億美元以上。像世界最大的律師事務所美國貝克·麥肯思國際律師事務，在全球有40多個分所，2700名律師。

　　“這種現狀，我們怎么去和國際競爭？”司法部這位工作人員說，“外國律師事務所進來了，人家可不是來幫你發展的，他需要的是賺錢，他會搶人才、拉客戶、擴展業務。如果不加以保護，我們的律師事務所將不堪一擊。”

　　所以，目前中國的律師管理部門考慮更多的，其實是如何完善我們律師隊伍的建設，是如何提高我們的律師素質，是如何加強我們的律師職業道德意識的問題。“首先要提高的是我們國內自己的律師準入門檻。”

　　“我覺得不是很公平。”來自中國香港的周律師告訴記者，他認為內地對外來律師的限制有些過嚴了。同時，他希望記者不要提他的名字和律師事務所名稱。

　　“起碼我們也是中國公民，可是我們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周律師告訴記者，現在香港有一種說法叫“向北望”，主要是由于當前香港經濟不是很好，大家都想到內地來尋找商機，法律行業也不例外。但他們律師事務所來北京開辦代表處以后，他覺得內地的限制過嚴了。

　　“其實律師行業的競爭并不是想像中那么殘酷的。”周律師告訴記者，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傳統、社會制度和法律淵源，所以一個真正的外國律師或者是外來律師其實不是那么容易搶走本土律師的飯碗的。“語言(障礙)其實不是問題，關鍵還是要熟悉當地的風土人情。”

　　周律師也說道，現在香港有很多法律系畢業的學生卻找不到工作，而內地一些律師到香港開展業務，因為能利用一些內地的關系、背景，業績就很好。

　　“內地現在經濟形勢那么好，”周律師說，“內地的律師自己應該充滿信心。”美國某律師事務所駐北京代表處的劉女士也同意這個看法，她認為一個外國律師事務所在客戶競爭方面，并不比一個本土律師事務所更具有優勢。所以外國律師事務所更多是依靠他們那些在中國的自己本國客戶來開展業務，范圍其實還是很窄的。

　　不過，對于外國律師事務所在中國開展業務的規則限制，劉女士卻有些不以為然，“那些規定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

　　WTO與現行管理制度沖突

　　根據中國加入WTO的承諾，外國律師事務所駐華代表處不得雇傭中國執業律師，只能從事不包括中國法律事務在內的5項活動：1.提供外國法律及有關國際條約、國際慣例的咨詢；2.辦理外國法律事務；3.代表外國當事人委托中國律師事務所辦理中國法律事務；4.通過訂立合同與中國律師事務所保持長期的委托關系辦理法律事務；5.提供有關中國法律環境影響的信息。

　　而根據目前中國的規定，所謂“中國法律事務”包括：1.以律師身份在中國境內參與訴訟活動；2.就合同、協議、章程或其他書面文件中適用中國法律的具體問題提供意見或證明；3.就適用中國法律的行為或事件提供意見和證明；4.在仲裁活動中，以代理人身份對中國法律的適用以及涉及到中國法律的事實發表代理意見或評論；5.代表委托人向中國政府機關或其他法律法規授權的具有行政管理職能的組織辦理登記、變更、申請、備案手續以及其他手續。

　　“這些規定看似嚴格，但其實沒有多少可操作性，根本起不到管理的作用。”劉女士說：“如果嚴格按照規定辦事，我們什么也做不了，到中國來還有什么意義？”

　　“其實放開了也沒什么可怕的。”北京市君合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劉歌律師告訴記者，現在雖然有政策在保護中國律師事務所，但外國律師事務所也有對策應付，所以在中國有很大發展空間，已經從中國法律服務市場上切走了一塊蛋糕。

　　“你等著他逼得你不得不放開，不如自己主動放開。”但劉律師強調，關鍵是要加強管理。

　　劉律師向記者介紹，在美國紐約州，律師考試并不因國籍限制報名，但對參考者的知識、能力有很高限制。當一個人通過了考試，經過實習獲得了美國律師執照后，他就可以開辦律師事務所，進行律師執業，而且不受任何限制。君合律師所有一個叫周曉林的律師，1993年獲得了紐約律師執照，君合律師所因此得以在紐約開辦分所，這也是中國大陸最早在國外開分所的律師事務所。而其他一些國內律師所，由于不具有像周曉林這樣的人，在紐約開展業務只能設立辦事處或開辦咨詢公司，業務開展范圍就受很多限制。劉律師告訴記者：“在美國，強調的是人，看的是人的資質。”

　　外國律師何時能在中國上庭

　　目前，國內對律師的管理主要都是通過對律師事務所的管理來進行，所以在律師準入、法律服務市場開放問題上，也是通過外國律師事務所進入中國設立代表處這種方式逐步進行的。

　　“其實倒不如就放寬司法考試的限制，允許外國人參加，讓他們到中國的律師事務所實習，拿中國的律師執照。”劉律師針對目前呼吁放開中國的律師準入限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目前有一種呼聲要求加強中國律師事務所與外國律師事務所的合作，可以通過開辦合資律師事務所來培訓、加強我們中國律師所的國際參與能力。劉律師認為，這恰恰是最糟糕的一種方式，“外國律師所現在最需要的只是一個合法進入中國法律市場的身份，所以如果允許合資，外國所一定會找一個最爛的中國所，因為這不需要很高的成本，這對中國律師行業將是可怕的打擊，因為你自己沒有機會發展了。”

　　據司法部的工作人員透露，司法內部也一直在考慮人的問題，兩三年前甚至考慮過在針對中國人的律師資格考試外，組織一個“外國人法律事務資格考試”，通過這種方式來實現律師準入，當時在內部已形成文件，但最后沒有實施。

　　記者電話采訪了司法部司法考試司的司長杜國興：“明年司法考試會不會改革，把一次性考試改為上下半年分兩次進行，分別考基礎知識和實務應用，以提高律師準入的門檻？”“明年的司法考試會不會允許外國人、港澳臺居民參加？”杜司長告訴記者：“我們也在研究，不過，一切都只是說法，目前還沒有定。

　　2002年12月30日 21世紀經濟報道第4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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