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以前,記者到秀水街采訪時,兩位來自浙江的年輕商戶,正利用午后客流較小的空隙互相考背英語單詞。這個小伙子的主營生意是各種絲綢服飾,包括襯衫、裙子、短褂、短褲以及休閑衣褲等等,品種非常豐富。當時,他說自己的生意是“不好不壞”。至于他苦背單詞,則是為了“迎接大運會”。
大運會快結束時,記者再次來到這個就在“秀水市場”大牌子下方的攤位前,詢問大
運會給他帶來了多少生意。雖然仍是一臉笑意,但這位年輕攤主的臉上明顯帶著失望的表情:“沒有帶來什么好生意,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外現在不怎么買這些東西!彼г拐f:“生意基本上和以前差不多,主要還是中國人買得多!
民族的東西為何賣不動?
另一位專賣絲綢的商戶告訴記者,不像以前,現在來秀水購物的老外,十有八九是沖著秀水的名氣和價廉物美的假冒國際品牌來的;而國內顧客來秀水的原因,則主要是喜歡秀水特殊的購物環境和“貨真價實”的假冒品牌。因此,這位商戶把假冒品牌比作秀水市場目前的“主菜”,而絲綢、古董等民族特色的商品只是顧客購物大餐中的“甜點”,“有它不多,沒它不少”。盡管這位商戶很幽默,但言談間他還是顯得頗有些失意,因為,“從前他的絲綢制品,老外是搶著買”。
據了解,過去中國的絲綢制品出口在國際市場獨霸天下,然而,隨著日本、韓國等價格不高但制作工藝更先進的絲綢制品大量出口,中國絲綢在國際市場已經面臨空前的挑戰。外國人過去對中國絲綢的強烈購買欲也自然下降了。
當然,民族特色的東西賣不動,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所謂傳統特色幾十年來如一日,沒有順應時代潮流的創新,更沒有滿足顧客個性化需求的變化。如現在北京大街上盡管也流行一些中式服飾,但往往都是經過改良或者創新的款式,F在國內大街上穿旗袍的少之又少,而像肚兜之類的中國特色商品,基本上也只能是老外的收藏品,銷量是很難上去的。至于中國古董和工藝飾品,秀水市場就更不占優勢了。潘家園舊貨市場、紅橋市場等更具特色的市場,已經成為國內外客人的首選之地。
秀水人,該醒醒了
一些秀水街的老商戶們一談到老外對秀水街的喜愛時,就顯得特別自豪,他們尊敬地稱其為“國際友人”,因為正是無數國際友人的支持成就了他們火爆的生意。因此,他們也非常關心秀水在老外心目中的形象。雖然現在仍是假冒服裝服飾盛行,但他們也并不希望秀水給國際友人留下的印象除了假貨還是假貨。因為,“這樣的形象,說什么也不太好”。他們更擔心,中國入世后(最新的說法是,中國將于9月13日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政府將嚴格按照國際法則辦事,像現在以假品牌為主要賣點的秀水市場是否會被政府作為典型來整頓。如果那時政府沒有任何過渡性的措施,強制撤下所有假冒商品,那么秀水市場“不毀也自滅了”。
有幾個老商戶甚至通過本報記者向政府有關部門呼吁,希望政府能盡早為秀水街制定一個發展計劃,通過積極的引導和扶持,使秀水市場向健康的方向發展,千萬不能讓幾十年才積累起來的特色市場毀于一旦。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秀水商戶都是這么想的。不少商戶對記者的采訪表現出了很反感的情緒,他們認為,正是媒體的報道才使秀水賣假盛行的事實曝光,從而促使政府多次對秀水進行治理整頓。他們對今年5月份工商局作出的禁賣5種國際品牌的決定仍不能理解,有些人甚至仍固執地認為,“是老外來這里買假名牌,才撐住了秀水街。不讓賣名牌了,我們今后賣什么呢?”
在這些商戶眼里,秀水街以后怎么樣“很難說”,現在只能是“火”一天算一天。他們雇來的伙計(很多是家族式經營),盡管能說好幾個國家的簡單口語,但他們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對中國入世這樣的大事一無所知,因為他們“基本不看報紙”,而對于北京申奧的和大運會了解,也局限于“前一陣做奧運促銷”或者“可以賣更多貨了”之類的意識。對他們來說,秀水街的可持續發展“他們沒必要關心”,因為“現在整頓后不也賣得挺好嗎”。記者注意到,也正是這些商戶,賣假冒品牌的現象特別嚴重,有的甚至又將禁賣的5種品牌掛了出來。
以后的路怎么走?
很多商戶最擔心的,還是秀水市場被拆遷。他們清楚地看到雅寶路市場被拆遷后目前的境況,他們也知道三里屯服裝一條街拆遷后商戶們被趕來趕去不斷更換經營場地的“待遇”。他們擔心,地價昂貴的CBD中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塊能讓秀水市場重新安家的地方了。
對于秀水市場什么時候處理和怎么處理,主管市場的建外社區經濟管理中心郭利文總經理表示還不清楚,但她相信,“今后秀水肯定會禁止經營一切假冒名牌商品”。郭經理認為,過去秀水市場因賣真絲、純棉等面料的外貿服裝而吸引的消費者是“七成外國人,三成中國人”,但現在變成了“三成外國人,七成中國人”,所以秀水的定位要重新調整,應售賣一些既適合外國人又適合中國人口味的服裝,中西結合很重要,價位也要合理。
而朝外工商所所長柳東江則認為,“秀水街的出路在于做民族品牌!睂π闼值膶,柳所長很樂觀:“畢竟,我們國內的服裝生產廠家是一流的,做工是一流的,打民族牌一定行!
但是,民族品牌有戲嗎?記者在秀水看到,雖然印有“北京2008”字樣的T恤衫相當的好賣,但其它民族品牌的銷售情況并不令人樂觀。當記者指著絲綢衣服領子上繡的英文牌子問圖中那位浙江攤主,既然東西不好賣,有沒有想過把這些牌子換成“秀水”牌時,小伙子臉上露出了吃驚和迷惑的神情,堅決搖頭之后反問記者“為什么要這樣做?”。他絲毫不認為這些衣服改成“秀水”牌以后老外就會都來買。不過,看得出來,盡管攤主認為記者的假設有點不可思議,但記者的提問還是觸動了他。同樣,當記者在對其他商戶的采訪中提到這種假設時,大部分商戶顯得很茫然。在他們的意識中,吸引老外的正是那些國際品牌,而不是“秀水”的牌子。
然而,商業專家的想法恰恰相反。著名零售專家、北京銳迪流通經濟研究所所長李飛教授認為,經過多年的發展,秀水、三里屯等市場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和特色,積聚了相當的人氣,并得到了國內外顧客的充分認可,這種無形的“品牌”效應才是秀水真正的資產,而不是某些具體的國際品牌。因此,政府一定要下大力氣引導和保護這些自然形成的品牌,別輕易毀掉。
那么,怎么樣充分利用業已形成的“秀水”品牌,使整個市場獲得更好的可持續發展呢?李教授認為,秀水街的廣大商戶也應充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積極開展“生產自救”行動。
李教授提了兩個建議。第一,秀水的眾商戶由于已經形成了一定規模,可以聯合起來和國際著名服裝廠家談判,以較低的價格獲得這些品牌的特許經營權,像家樂福、沃爾瑪等世界大型連鎖商業企業都是這么做的;第二,現在秀水街關鍵的問題在于盜用著名品牌,但質量大多沒問題。因此,商戶們可以采用自己的品牌,但仍采用相關的款式,或者請著名設計師進行相應的設計。
李教授說,其實“秀水”本來就是很好的牌子,卻一直沒有人用,實在可惜。文/本報記者屠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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