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點軍校眼中的領導力

　　西點軍校——麥克阿瑟將軍、李將軍、艾森豪威爾將軍、格蘭特將軍及后來的格蘭特總統、巴頓將軍、發明飛機的奧維爾.懷特、主持制造人類第一顆原子彈的曼哈頓工程師總司令官萊斯利.格羅烏斯、第一次繞月球飛行的宇航員福蘭克.波門、兩個登月宇航員……這些名字只是這個學校產出的成批漂亮人物中的一小部分。從1802年3月16日首次正式開學以來，這個學校為美國培養了無數身心健壯、文武雙全的領袖。用弗蘭克林.羅斯福總統的話說：“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沒有哪個學校像西點軍校那樣為美國培養了如此之多的最偉大的公民 。”一位20世紀90年代的西點校長說：“我們所教的歷史的大部分其實都是由我們教過的學生們創造的。”

　　除了精英薈萃，從西點畢業的“西點人”另一個特點是對西點身份的無比忠誠，在政界和商界，一條“灰色長線”(得名于西點學生的灰色軍裝)貫穿美國的精英層。假如你曾是這條線上的一點，你就永遠是這里的一點，在需要幫助時，你只需找到這條線上的其他點，就能夠解決問題——從找個理想工作到阻止總統削減西點軍校的預算。一個給素不相識的老校友的電話能夠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這種對西點身份的認同感不僅與軍隊中生死與共的經歷有關，其中未免有精英群體的驕傲。

　　然而，這種驕傲是基于一種高度的自制和杰出的才能之上的，令人信服而不是拒斥。和托德.漢肖與史蒂芬.魯斯教授這兩位西點教官的談話安靜無比。漢肖中校看上去就像一個穿錯了軍服的知識分子，但是在溫柔而不親密的聲音后面，你感覺到大多數知識分子所不具備的毫不游移的意志。信念和命令一樣不容挑戰，在這之上是巨大的責任感。“同時成為一個戰士和一個紳士”，這是西點軍校培養人才的目標之一。這兩個始終筆直的人物在北京大學國際MBA?BiMBA?引起了巨大的好奇心和熱情的反應，當虎背熊腰的魯斯少校忽然跳上課桌說明自己的觀點時，BiMBA的學生們歡呼了起來。

　　“從不推卸責任”，“無私奉獻”的精神，這些詞匯在西點比在政界和商界得到了多得多的尊敬。西點的神話維持了200來年，但是正如魯斯少校所說，人是不完美的。將不完美的人訓練成近乎完美的人是一個永恒的挑戰，西點軍校在這個挑戰面前表現突出。漢肖中校為此懷有清醒的驕傲：“西點的教育大概是所有領導力教育中最好的——無論對商界、政界還是軍界領導都是如此。這并不是說它無所不包，或者說只有一種領導力，正好相反，我們教育他們終生學習領導力，因為這種學習永無止境。”

　　問：西點軍校如何教學生對待自己的雄心？雄心可以成為巨大的推動力，但在雄心受挫的時候也可以成為巨大的傷害。

　　漢肖：我們的典型方式之一，就是致力于培養各種價值觀，包括無私奉獻的價值觀。在我們看來，一個偉大的領導人會照顧組織的利益，而不是照顧自己的利益。尋求自我的利益和雄心在某種程度之下是健康的，對這些(軍校生)而言，雄心很重要，能夠激勵他們更好發揮能力。但是如果雄心失衡，超越了組織的目的，就是有害的。因此我們把無私奉獻這樣的價值觀深植于我們的教育之中。

　　魯斯：我們的行為準則是責任、榮譽、國家，這三個我們的軍校生代代相傳的詞匯一直在給我們提供信念、勇氣、在失望中提供希望。在生命中的任何時候你都需要樹立勇氣。

　　雄心很重要，它會讓人不至于懶惰、不甘于平庸、不滿足于現狀。在我訓練軍校生的時候，雄心會使軍校生更為努力。我們的領導力教育就是提供目標和動力，這對改進組織而言也非常重要。

　　問：軍校中屢屢可聽到“是的，長官！”和“不是，長官！”這些服從命令的口號。服從命令和保持獨立思維之間如何平衡？

　　漢肖：在西點軍校我們試圖培養能夠獨立思考的人。

　　“是，長官！”“不是，長官！”“不知道，長官！”和“我不明白，長官！”是所謂的“四大回答”。在西點軍校，我們只在新生入校最初的六星期中要求他們只使用這四大回答。這是為了讓他們去掉從前的身份，同時創造一個不容忍任何借口的環境。

　　這聽上去很奇怪，但是這是為了培養一個人的責任心。在軍隊中，如果你作為一個軍官層層晉升，你將要為所有的事情負責，不管是好事壞事，因為你是指揮者。

　　我們也試圖培養獨立思考能力，深思熟慮的能力。我們教育學生“如何思考”，即在不同的情況下盡可能地詳盡考慮問題并做出反應，而不是教他們去“思考什么”。

　　問：那么軍官如何一面保持傾聽批評建議的能力，一面保持絕對權威？

　　魯斯：在軍校中，你總是不斷地接受評估，你會漸漸習慣這一點。這是一個有系統的評估體系。

　　漢肖：我們還有一個“行動后評估”的制度。這是軍隊文化的一部分，尤其是軍官文化。通常在一次行動后，大家會坐下來，回顧發生過的事情：軍官表現如何，士兵表現如何，組織表現如何。”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在模擬戰爭和訓練中把這種“行動后評估”發展成“行動中評估”，兩者是非常不同的。

　　問：你(漢肖中校)說，西點軍校還不是完美的，這個不完美之處在哪里？

　　漢肖：在很多地方，西點軍校造成了一個完美的印象，人們對它的期待幾乎高到無法企及的地步。有些人認為西點代表了完美的領導力形象，但是我們不能一直帶著這么完美性的形象活下去。在對完美的期待下，我們應該全心全意地投入我們的事業。

　　魯斯：不完美的是人。西點軍校這個組織充滿了人，充滿了年輕人，他們會無法應付失敗和挫折。我們的責任就是幫助他們克服自己的缺陷。

　　問：如何幫助那些受挫的年輕人呢？

　　魯斯：我們都會幫助他們，找出自身弱點，是學業上的不足還是軍事訓練中的不足，然后給他們以額外指導，幫助他們加以改進。

　　漢肖：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營造一個團體氛圍。我的住處離軍校生宿舍大概半英里，我經常會去宿舍看望他們，他們也會來到我家里。我們比全世界任何大學的額外教學時間都要長。我們知道，對這些面對重大挑戰的年輕人來說，學術的幫助和情感的支持同樣重要。我們也都失敗過，我們知道那種感受。

　　一個教官通過各方面展示自己的品質，讓學員們看到你是什么人，你如何對待自己的家人。領導力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令人尊重的品質帶來的力量。

　　西點的教育大概是所有領導力教育中最好的——無論對商界、政界還是軍界領導都是如此。這并不是說它無所不包，或者說只有一種領導力，正好相反，我們教育他們終生學習領導力，因為這種學習永無止境。

　　問：自西點軍校成立以來，它對領導力定義發生了哪些變化？

　　漢肖：對軍官的培養有變化，比如你前面所說的那種只會說“是，長官！”的執行命令的人。現在我們確實在設法培養能夠執行任務，并且又能夠適應具體情況的人。

　　這個變化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晚期和90年代早期，我們開始對軍校生提問，教他們學會思考。這是因為在冷戰結束后，戰爭的形式改變了，大多數戰爭都是小型戰爭，有點像各部分別作戰，彼此協作。

　　變化的發生很明顯。比如，我曾教過一個研究生，后來他在伊拉克指揮坦克攻擊伊拉克軍隊，前一分鐘他們還在打仗，下一分鐘就在分發大米，進行維和行動。你必須根據情況變化，很快地改變思維，改變自己的行為。

　　問：9.１1是否改變了領導力的定義？

　　漢肖：9.１1改變了我們的學生組成。假如你加入西點軍校就知道你四年之后將參加作戰，那么你必然是(對這個事業)更加嚴肅、更成熟、更愛國的人。

　　問：今天的將軍和二戰時的將軍有何不同？

　　漢肖：對一個未來的將軍而言，他必須了解和把握尖端信息技術，理解全球化的沖擊，理解外交的重要性。

　　同樣有意思的問題是：如何訓練未來的尉官？因為戰爭發生了前述變化。因此，每一個士兵都是美國形象的代言人，他們必須知道如何呈現美國的形象。

　　媒體的發展是這個新挑戰的一個重要原因，一個尉官在接受采訪時，必須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而他所說所做會造成巨大的世界性影響。在攻陷巴格達后，幾個美國士兵在推倒薩達姆像時把美國國旗蒙在塑像臉上，后來他們發現不妥，又把國旗取下來。這是個很糟糕的舉動，而且造成了巨大的國際影響，而蒙國旗的命令是由一個尉官做出的。這個例子說明了教育中低層士官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