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要能夠跟社會擦出火花,不是與社會對著干。我不反對文學的政治性,但要講大的政治;一味地寫黑暗,寫負面,一味地揭露,也不見得就是好的文學作品。我主張寫現實題材,但目前一些所謂現實題材的作品缺少‘精神’。”
6月27日上午,來深圳參加第三屆“中國魯迅文學獎”頒獎活動的著名作家賈平凹被邀請到深圳文聯,在“深圳文學藝術大講臺”上為數百名文學愛好者和青年學生,講述“文學
的魅力”。
一些現實題材作品缺少“精神”
賈平凹給自己的講稿命名為“當代作家寫作的意義”。他說,作家是時代的參與者和記錄者。作家首先是人,然后這個人能寫東西,就是所謂作家了。如果排序,作品第一,作家第二。作為作家,思考最為重要,不能思考的作家,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作家。都思考什么呢?應該思考人生的層面,靈魂的層面。真正的作家思考,應該具有前瞻性。文學需要創(chuàng)作,要能夠跟社會擦出火花,不是與社會對著干。我不反對文學的政治性,但要講大的政治;一味地寫黑暗,寫負面,一味地揭露,也不見得就是好的文學作品。我主張寫現實題材,但目前一些所謂現實題材的作品缺少“精神”。真正的好作品,是要寫到靈魂層面的。關于西方文學,好多人在講,但我主張,對西方文學作品要借鑒,借鑒時要考慮到社會制度不同,文化背景不同。關于寫作,我強調生活,要有感情體驗,即使是虛構情節(jié),細節(jié)卻要真實。一部好的作品,能有幾個經典的細節(jié)就了不起了。
“《廢都》留給我的陰影還在”
有個學生問賈平凹:“你怎樣看待你的作品《廢都》?”賈平凹回答,這個《廢都》給我?guī)砗枚嗦闊?993年發(fā)表至今,10多年來它留給我的陰影還在。看起來市面上好多《廢都》,影響也很大,但實際上大多是盜版,有四、五個版本。本來出版社想要再版,但因為媒體上對它的炒作實在太多,太負面,所以又停下來了。至于有人問我,為什么要起這么個書名?這和我居住的城市有關系。西安是個大城市,13朝古都。但每次出門到上海或者北京走一遭回來,再看看西安,就不舒服,覺得像個大市場,好象已經被廢棄了。還有,我這個人不大喜歡起長長的名字,不愿意在名字上花費太大的力氣,起名《廢都》也沒有什么太多的意義,就像農民給自己的孩子起名,一時想不出來,干脆就叫個“老大”、“老二”。
“寫字畫畫錢來得快”
有聽眾問賈平凹,如何看待他自己的書法和繪畫作品?賈平凹笑說,他對自己的書法愛好叫“寫字”,對自己的繪畫叫“畫畫”。他說自己主業(yè)、或者說正經事情還是文學創(chuàng)作,寫字和畫畫是閑著沒有事情干的時候,弄來玩玩的。后來寫著寫著自己來了興趣,一度覺得自己這個方面已經相當不錯,還在幾年前搞來個畫展,拿到深圳來展出。現在再回頭看,覺得自己的字和畫都很幼稚。“拿不出手”。說到這里,賈平凹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已經相當好了。”
賈平凹雖然對自己的書法和繪畫評價不高,但卻認為,畫畫寫字很賺錢,比文學創(chuàng)作強多了,現在還時不時將自己的字拿出去賣,來錢來得快。至于有聽眾認為他的樣子不像一個搞藝術的人,賈平凹說,我認識好多真正的大畫家,他們都平實、樸素的很,我的感覺是,越不是藝術家的人越愛弄什么長頭發(fā)、怪裝束來唬人。
“寫小說時腦子里只有我自己”
不少聽眾都向賈平凹提起了他剛剛出版不久的長篇小說《秦腔》。有個讀者直言不諱地說他干脆看不懂這本書,也看不下去。對此賈平凹顯得很有耐心和平靜。他說,《秦腔》50多萬字,里面沒有什么大的事件和熱鬧的情節(jié),都是些生活瑣事,因此不分章節(jié),確實是有些瑣碎,也波瀾不驚。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寫?賈平凹打了個比方,他說,生活是這個樣子的呀,你看早上起來,好象什么事情沒有干,忽然就中午了,就天黑了。時間的流淌是不知不覺的。不過他勸讀者不妨將心情放得平和一些,慢慢看,看不下去不強看。真的要看進去了,也就覺得有意思了。對于部分讀者對《秦腔》的指責,認為沒有考慮讀者的閱讀感受,為什么不考慮市場接受程度等問題。賈平凹回答說,“我寫小說時腦子里只有我自己,從不在意讀者或出版社怎樣想。我寫出來了,交給出版社,愿不愿意出,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有聽眾問賈平凹,你寫了那么多的著作,為什么很少把它改編成為影視劇?賈平凹回答,我還是剛剛搞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候,曾經給北京電影制片廠寫過一個電影劇本,費了很長時間和工夫,卻沒有弄成。從那以后,我就下決心不再搞什么影視文學的創(chuàng)作或者改編了。我覺得,影視與文學創(chuàng)作完全是兩碼事兒,那個領域,我覺得太復雜、太麻煩、太浪費時間。賈平凹一連用了三個“太“,表示了他對影視創(chuàng)作的決絕態(tài)度。他最后說,關于我的作品,哪個制片廠或者公司想用,我就整個賣給他,自己絕不改編。
“不用‘賈平凹’還真舍不得”
在會場上,一個青年聽眾突然向賈平凹提出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賈老師,您現在已經是個著名的作家了,您有沒有想到過這樣的假設,有天早上您一覺醒來,發(fā)現自己突然成了一個普通作者,一個普通人,您該怎么辦?”
對于這個問題,會場上響起一陣笑聲,賈平凹自己也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問題出現,一時間也有些愕然。但是大作家畢竟是大作家,他也沒有因此拒絕回答,或是對這個問題予以嘲笑。他思索一下,很認真地回答說,“我想你是將作家和作者對立起來了,以你的感覺,作者和作家是有區(qū)別的,作家高于作者,或者是作家比作者優(yōu)越、更了不起。其實我倒覺得,作者和作家沒有什么區(qū)別,大家都一樣,都是以文學創(chuàng)作為自己喜好。但是社會上可能有這樣的看法,覺得作家和作者不一樣。作家的感覺就肯定很好,外界人和出版社、雜志社都會另眼相待。其實也不盡然,我就曾經想過不要這個頭銜,我甚至想過不再要賈平凹這個名字。那還是10多年前,我剛剛完成了《廢都》,社會上批評之聲很高,說好話的少,說壞話的多,滿世界都在說賈平凹如何如何……好象這樣的作品如果不是賈平凹寫的,就出版不了。我當時很生氣,真生出個念頭,從此不再用賈平凹三個字寫作,重新起個名字。跟批評我的人賭氣,看看我不用賈平凹三個字,還能不能發(fā)表作品?但是后來由于朋友勸阻,加上時間長了我也冷靜了一些,就作罷了。“當然,讓我一下子不再使用賈平凹這個名字,還真的有點舍不得,畢竟,是這么多年來伴隨著我成長的。”
“我對‘文化沙漠’的說法感到奇怪”
有聽眾提問說,不少國內的文化人認為深圳是“文化沙漠”,您自己怎樣看?對于這個問題,賈平凹回答非常迅速,他說,“我一直對這個說法感到奇怪,怎么會有這樣的說法和詞句。我曾經多次來過深圳,還到深圳書城舉行簽名售書,那些買書的人都是愛書和讀書的人,書城里到處是人,前來簽名買書的讀者也很多,我和他們都交流過,他們都是很高層次的文化人。怎么會有文化沙漠的說法呢?”說到這里,賈平凹指了指身邊的主持人楊爭光,說,要說沙漠,陜西才是沙漠哪,楊爭光就不用來深圳了,他到沙漠來干什么?陜西有的是沙漠。這番話,頓時讓在場的聽眾笑聲一片。
作者:劉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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