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可能是全國手工勞動成分最少的城市。對我們而言,曾經的手工越來越遠,有好多都成了一種依稀的回憶。
前不久,幾個朋友在一起瞎聊,說起在座一個籍貫江西的朋友,特別會做臭豆腐,現在有空還做,街上賣的根本沒法比。說著,這位朋友來來勁了:我還會做剁辣椒呢!馬上把幾道工序向我們說了一遍。這一說讓我想起了童年:外婆做臭豆腐、米酒、剁辣椒、腌咸菜
;過年做米糖、花生糖、炸皮子、炸翻餃……仿佛歷歷在目。
現在這些手工食品基本沒有了,吃什么都是上超市買,都成了食品工業。現在說起女紅,感覺是件對女性挺不公平、挺封建的事情。可那個時候,褲子跌破了洞,硬是讓外婆補成了左右對稱的裝飾圖案,好像原本就是這么設計的。就是這個月,參加了深圳職業技術學院工業設計系的畢業作品展和論文答辯,在這里讓我意外地又重新感受到了手工的魅力。深職院的辦學在全國頗有名氣,這個學院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手工,是學生的親歷親為。
讓我驚嘆的有一件大型的裝飾浮雕,是仿古的漆器裝飾圖案,這個作品遠看還不知奧妙,近看才發現,它竟是用紅豆和黑芝麻一粒一粒,整整齊齊地拼貼出來的。不仔細分辨,真不知道這種特殊的肌理效果是用什么材料做出來的。“粒粒皆辛苦”,這是一個漫長而細致的過程,是幾個女同學的一種手工修煉。觀眾看到這件作品,立刻會產生對拼貼過程和難度的想象,這些為作品增添了一種過程感,一種特別的魅力。
還有一件纖維藝術(又叫軟雕塑或壁掛)作品《時間》,三米多長,一米多高,是三個女同學化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真可謂是千針萬線,夜以繼日地親手編織出來的。編織曾經是人類的一項基本勞動,現在大多數人都不再做了,深職院的學生還在延續和體驗這個傳統。與一般美術學院的學生不同的是,她們不僅自己設計,還親手編織出來;而美院的學生設計出圖案后,則是交給工人來完成。
在文藝復興的時代,大理石雕塑都還是雕塑家親自打出來的。據說,米開朗基羅曾經一邊鑿打石塊一邊喊到:出來,你這被囚禁的人!后來,雕塑這個行當越來越智力化了。雕塑家成為用泥捏小稿,做加法的人;而另一種做減法的工作,打石頭,則交給石工來完成。雕塑家通常只是做出一個泥稿,然后交給石工用點星儀放大。如果碰到一個有經驗的石工,可以基本保證石雕與小稿基本一致;如果碰到不默契的石工,對雕塑家的風格和手法不熟悉,那效果就難說了。當我們在參觀羅浮宮等著名博物館時,往往會為那些精彩的古代石雕叫好,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個時代的雕塑是雕塑家自己的手工活。把自己的感受,把自己的心血通過一下一下的敲擊,傳達給石頭,與請旁人代勞打成石頭,效果自然是兩樣的。
電腦普及以后,一方面,我們沒有手稿了;另一方面,電腦效果圖越普及,手繪效果圖反而越吃香了。這是因為,這年頭,手上有一手絕活的人越來越少。從深職院回來后我想,手工的意義絕不僅僅是個勞動觀念的問題;如同在家做臭豆腐,絕不僅僅只是因為更省錢那么簡單。
作者:五文弄墨◎孫振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