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錄》引馮慕岡《月令廣義》:“五日,用朱砂酒辟邪解毒,馀酒涂額胸手足心,無虺蛇之患。又以灑墻壁門窗,以避毒蟲。”又吳曼云《江鄉節物詞》小序云:“杭俗,五日蒲根入火酒,和雄黃飲之,或以涂小兒額上。”可見江南一帶此風俗由來久遠。
若不是母親打電話問要不要回老家吃她包的白水粽,我還不知道快過端午節了。
端午在老家叫五月節。
我一早從蘇州打的奔嘉興,與柯髯翁約好和藕公一起過端午。
嘉興是產粽子的地方。火腿、蛋黃、大肉、豆沙,形形色色,十分馳名。可我還是覺得老家的白水粽清爽。
現代的人已很少在意這些傳統的舊節。在嘉興,嗅不出一點端午的氣氛。
老家五月正是農忙季節,可鄉下人再忙也不會輕視端午的風俗。
喜歡端午的這種氣息
菖蒲、蓬艾、蒜頭、榴花,也是印象中老家鄉下的端午清供。
知堂老人有端午詩:“蒲劍艾旗忙半日,分來香袋與香球;雄黃額上書王字,喜聽人稱老虎頭”。所說浙南鄉俗與老家的情景卻頗為一致。
端午的第一件事是包粽子。杜臺卿《玉燭寶典》稱“五月初五日,以菰葉裹粘米煮熟食之”,粘米,估計便是糯米。嘉興一帶多用箬葉,而老家則采新鮮的葦葉,比箬葉更清香。葦葉煮熟,清水中滌洗,擇完好者片片疊起,叫抹粽葉。扎粽子的繩最好要用蓑草。包好的粽子10個一掛(串),注水用文火煮。待香氣彌漫,便熟了。熟了的粽子撈起來掛在鐵絲繩上晾著,一串串的粽子掛著,那才像過節的樣子。過去沒有冰箱保鮮,在通風口風干可吃上一個禮拜。風干的涼粽比熱的更有嚼頭。
除了粽子,還有綠豆糕和一些可口時令小吃,比如蒜頭,新挖的蒜頭,放灶膛中用火灰煨烤,又香又糯,吃得嘴圈烏黑。傳說端午這天吃上幾顆烤蒜頭,可以清除腹內臟物。
端午的桌上要上五紅:紅莧菜,咸鴨蛋,紅燒黃鱔,油爆蝦,雄黃酒。這只是大人們說的往事,在我的記憶中,能有兩紅、三紅就不錯了。不過,雄黃酒是一定要有的,未必“額頭畫王”,大人們用艾葉醮著雄黃酒擦拭小孩的手、腿、頸和肚皮,說雄黃可以消毒、避邪,免生癤腫。
《清嘉錄》引馮慕岡《月令廣義》:“五日,用朱砂酒辟邪解毒,馀酒涂額胸手足心,無虺蛇之患。又以灑墻壁門窗,以避毒蟲。”又吳曼云《江鄉節物詞》小序云:“杭俗,五日蒲根入火酒,和雄黃飲之,或以涂小兒額上。”可見江南一帶此風俗由來久遠。
我很喜歡端午的這種氣息,艾葉的香、菖蒲的香、粽子的香、雄黃酒的香、烤蒜頭的香、還有香包的香……
老家稱五月是“毒五月”,五月初五這天最毒。所以雄黃、香包、艾葉、菖蒲都與辟邪驅毒有關。
香包多縫成虎頭形,內藏白術、藿香、甘草等。《抱樸子·內篇》說:“五月五日佩赤靈符于身邊”,小孩們將香包掛在胸前或放在口袋中,香包能否驅邪呢?反正是一代一代傳下的風俗。雄黃驅邪的事倒有所傳說:《白蛇傳》許仙不是聽了法海的話,五月初五讓白娘子喝下雄黃酒,果然現了原形嗎?這是最有名的雄黃鎮妖的故事。
驅邪,菖蒲、艾葉可謂端午的壓軸戲。菖蒲生長在水邊,平日無人問津,但等五月初五,劍拔出鞘。菖蒲和艾葉栽在瓦盆中,午時午刻一到,門前貼上《五毒圖》,點燃鞭炮,朝艾葉菖蒲灑些雄黃酒,用快鐮刀將其齊根割斷,用紅線系好懸于門頭屋檐之下,有雄黃、有五毒、有艾葉、菖蒲,恐怕什么樣的妖魔鬼怪也不敢妄來。
屈原的苦悶
端午紀念與屈原,恐怕是文人的美好想象。
蘇州人以為端午是為紀念伍子胥,比屈原投江的事跡要早200年。
聽說,韓國已將端午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一時惹急中國文人,但與老百姓關系不大,他們照樣過著自己的“五月節”。
屈原的形象最早見到的是陳老蓮的一幅版畫,瘦瘦的老頭,腰間佩寶劍一把,獨立江邊。后來知道那江叫汩羅江。后來,這老頭便縱身投到江水之中,隨波而去。
再后來,讀屈原的詩,知道那畫上的老頭竟是個“偉大的詩人”,詩人怎樣的偉大呢?可能正因他那縱身的一跳,成了烈士。惹得大小文人們千百年來嗟喟不已。
上學時,我抄過詩人的《離騷》。在我的印象中詩人寫的最美的要算《湘夫人》中那幾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兮秋風,洞庭兮木葉下……”
美人江山,愁煞夫子;所謂憂患,恍兮惚兮。于是縱身一躍,隨秋波而去了……
屈原談不上愛國不愛國,他愛皇上,他對皇上抱有幻想,可皇上并不認為他“老幾”。這是中國知識分子揮之不去的苦悶。
這苦悶屈原有,陳子龍有,王國維有。這是一種周期性苦悶,也是中國知識分子的悲劇不斷的根源所在。
有人說,屈原的意義就在于他的失敗,“是個人對歷史的失敗,是個性對社會的失敗,是理想對現實的失敗”。
屈原投進江水,人們劃龍舟紀念他,說是鼓聲隆隆,能嚇退水妖。從此,端午便與驅邪逐魔有關。
作者:許宏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