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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夸張的說法，現在音樂學院除了燒鍋爐的，其他人都在教鋼琴。
這怨不得音樂學院。這么多年來，中國的音樂學院還是8所，中國的琴童卻成幾何級數增長。根據但昭義教授在“四方沙龍”演講中所提供的數字，上個世紀80年代前期，中國每年的鋼琴生產和銷售量只有兩三萬臺，到了2004年，已達到34萬臺，這還不包括國外進口的鋼琴。最保守的估計，中國的琴童也有幾百萬。按照這個數目來推算所需要的鋼琴教師，那
些在音樂院校受過專門訓練、能夠勝任教學的教師是遠遠不夠的。
中國的鋼琴熱已經成為一個世界性的奇觀。如果從文化符號的角度看鋼琴，這個物件在中國的興衰沉浮，折射出了一種怎樣的文化心理？
如今名滿天下的但教授，曾經歷過鋼琴藝術的嚴冬。1957年四川省文代會上，有工農兵代表提出來，要把“黑柜柜”趕下舞臺。四川方言的幽默在于，它天生具有一種解構和顛覆的力量。例如，當你認為鋼琴很神圣的時候，只要被它冠以“黑柜柜”的稱呼，就輕而易舉地把它的高雅世俗化了。
當年有一種風氣的確是要消除高雅。有一個調侃花腔女高音故事說，一個女高音歌唱家到基層為老百姓演唱，結果聽了一會，村民陸陸續續地走光了，只有一個老大娘還在那里鼓掌，有人問為什么喜歡，大娘說，閨女不容易哩，打著擺子還在為我們唱歌。另一個版本則是說，只有一個老大娘留在那不走，人問為什么？大娘說，等著把俺家凳子扛回去哩。
才多少年呢，風氣又完全翻過來了，“黑柜柜”又成了時尚。真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啊！可見所謂時尚，總是在對陳舊性的克服中尋找意義。
美國著名社會學家H·布魯默認為：時尚是一種“流行的或被接受的風格”，常常“被認為是高等的做法”，以及在某些領域具有比較高等的價值。在把黑柜柜趕下舞臺的年代，低成本、通俗、淺顯被認為具有比較高等的價值；現在，高成本、高雅、深奧被認為具有比較高等的價值。
在轉型期的中國社會，文化價值觀的轉換，使鋼琴這個物件成了代表新的社會價值的文化道具。有鋼琴參與的生活是一種高雅的生活，有鋼琴相伴隨的生活方式是一種令人景仰和羨慕的生活方式。這種風習開始彌漫于社會各個群體和階層。鋼琴頻繁地出現在電影、電視和其它各種視覺文化形象中，它所產生的文化意象，總是和高貴品質、異國情調、生活質量聯系在一起，而這，正是這個時期中國人的內心憧憬。
有意思的是，在鋼琴的故鄉，那些西方發達國家，肯定不會出現鋼琴熱。這和油畫一樣，當我們把油畫的寫實技巧發揮得連西方人都感到驚訝的時候，我們發現，他們的美術學院基本上連油畫系都沒有了，他們對學生繪畫基本功的訓練也遠遠不能和中國學生相比。
當我們沉醉于“琴島”家家窗口，都能傳來悅耳琴聲的時候，在歐洲則被視為對鄰居的騷擾。在李云迪留學的德國，晚上八點以后，如果還在彈琴，那么等待你的，不是命運之神的敲門，而是警察敲門。
作者:孫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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